第三十四章:对酌(2 / 2)
“那你先前说喜欢我,确定并非儿戏?毕竟我对你来说,可是个古人。”
郭嘉扶了抚额,饶有兴趣的问。
儿戏吗?当然不是……
在他眼里,我一定很可笑吧。
到嘴的酒有些苦,我只喝着,没有说话。
“问完我了,那你呢?你对情爱的态度如何?”
我将第二碗酒一口气喝了个干净,仿佛又蓄满勇气继续这个话题,我艰难的扯着笑,故作轻松的问他。
“还用解释?我方才说过,几乎不可能一生一世仅爱一人。”
他拂袖擦掉唇角滑落的酒。
“哈哈。”
我强装莞尔,摇头轻轻叹息:
“你怎么……如此风流?”
这句话是在问他,更像是在为我自己叹息。
“呵。”
他笑笑道:
“如你所说,郭某确实风流。不过并非仅仅风流,更重要的是为今后嫁为我妻的那个女子负责,姻缘向来绝非儿戏,如遇不到可占我心五成的女子,我宁可孤身一人。”
“五成吗?”
我吃惊:
“仅仅五成?”
他见我此状,依旧淡淡笑着:
“五成已足够多,我说过一颗心无法相许,因为另五成,已许主公天下。”
我愣愣。
“况且,我恐怕也没几年命数了,亦不想拖累人替我守寡。”
我又是一愣。
我能感受到,他这句话里,似有些酸楚与自嘲。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理由吗?”
我听后心中亦是一揪。
“呵。”
他将酒饮尽,扔到了一边:
“别把我想的太好。其实是我无法满足一生只和一人相守,也可以说,我想拥有太多太多的女子。”
我听他说着,不知为何,只觉得眼前那一袭浅灰色长衫,似乎笼罩了些许悲伤,不知是他的寂寥,还是我的落寞。
心生疑惑,我继续问道:
“这样很好办不是吗?娶个妻子,再纳几房小妾,贵妻美妾,妻妾成群,这在你们这里不是很平常的事么,干嘛要纠结呢?再说了,你的确可以拥有很多很多女子,但一定早晚会有一人,能成为你心中挚爱的那个,让你愿意相守余生呀!”
气氛有些安静。
沉寂了良久,他看向我,语气透露着奇怪:
“妻妾成群,非我之愿。你年岁已可论嫁,谁知怎还这样天真幼稚。姻缘之幸,可遇不可求。郭某觉得,并非人人都可遇见能够执手余生之人的。”
我没听错吧?也就是说,如此风流的郭嘉其实愿意专一不二?
“你说要占你心五成,那郭奉孝可愿再说说,迄今为止,你所阅女子里,最多能占到几成?”
酒意上头,我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发问。
真听得他徐徐开口:
“迄今为止,确有一人,四成有余,五成未满。”
“哈?”
我玩笑:
“这还不够?她未满在哪?难不成是人家不喜欢你?”
“非也。”
“那到底是为何?是你不愿去追求她么?”
我的假意笑颜已有些绷不住的趋势。
怎料他却浅浅摇头,回首望向背后之景,皓月当空,芍药满园,他看了半晌,随后在这片美好里悠悠出声:
“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不能?她不在世了么……”
“非也。”
“那有什么不能的!”
我亦随他看向月色花影,深吸一口气,缓了缓口中哽塞:
“你这般惊才风逸,去大胆追求啊!那姑娘既然也喜欢你,你还顾虑什么!”
听我言罢,他却不以为然,微微轻叹。
“是矣,郭某确有顾虑,无法直面她的喜欢。”
庭院月明东上,风过,送来花香阵阵,树影婆娑,芍药摇曳,他转过身看向我,嘴角弯弯:
“不过——我当真这般惊才风逸?也就你这样认为,我若真是如此,怎不见有姑娘要死要活想嫁予我呢?哈哈哈!”
“谁说没有!”
突然,我竟撑起身子,猛地凑到他的眼前:
“我——澄鹓,就想要死要活的嫁给郭奉孝!”
酒后吐真言。
气氛再次沉默。
缓缓,他停下笑,轻轻说:
“澄鹓姑娘醉了。”
我虽然醉酒,但说出的话却极其清醒认真:
“绝非儿戏!我就是心悦你这个古人,而且……心悦了十年!”
他似乎怔了怔。
随即是我紧接着的大笑:
“哈哈哈!可惜我自知配不上你!”
我自嘲,强忍着泪,玉靥笑意愈浓,若身后那艳艳芍药:
“罢了罢了,他朝若是你我同淋雪,此生也算与君共白头。”
我嘴上虽豁达笑着,可眼角却滑落下一滴泪水。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深深地看着我,那清亮的双眸中的人影,我却怎么也看不清晰。
怎么会看不清呢?明明是这样近……
究竟是因我醉了酒,还是因我眼里噙满了泪水……
我还想仔细仔细的辨别,却见他已然起身走入了那片芍药丛。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着芍药朱红的笑颜,花前月下,此情此景美如画卷,让我更加回不过神来。
“今晚饮酒甚多,和你所言亦是不少,好在……”
“好在如何?”
见他不继续说,我不由出声问。
那株芍药终是被他折下。
只见他并未言语,而是缓缓向我走来。
他于我身侧停步,我见状也赶忙起身。还未等我整理下衣裙,他就将我的手轻轻托起,把那朵芍药放在了我的手心。
“好在与你对饮感觉不错。郭某将这朵千年前的芍药当作赠礼,还请澄鹓姑娘笑纳。”
这一瞬间,他低头与我近在咫尺,温热的吐息,带笑的眉眼,清越的声音,以及他指尖手掌的温度,如此全部,皆令我心跳加速,失神不已。
四周,甚至从头到脚,好似都在这一瞬间浸满了他的气息。
心头小鹿乱撞,我一时竟没有勇气抬头与他对视。
“美花,美酒,美月,美人,望今晚,亦能做个美梦。”
他的声音缥缈,轻柔如夜风。
“嗯。”
我亦是轻声,轻得似乎刚出口就随风消散在了浓浓的夜色里。
今夜,就这样过去。
此后,我不知他是否一夜美梦。
但却知,我一回房便昏昏沉沉的坠入了梦乡。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梦中,星夜如昼,月下花前。
有个身着浅灰色长衫的身影在前面走着。
“澄鹓姑娘。”
他回过头,我看到了那双清亮澄净的眼眸,灿若星子。
正是在那双眸中,清晰映着一个在仔细搜寻着什么的人影,急切而迷惘。
我定睛一看,那急切而迷惘的身影不正是——
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