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七、祖宗十八贷(2 / 2)
影魔在房间里扫视了一下,揶揄道:“我们替门主来看看,你有没有努力娶媳妇,早日生个胖娃娃。”
“原来如此,”太史信拿出一块白银在影魔眼前一晃,“我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儿。”
影魔眼前一亮,立刻伸手去抓太史信手中的白银,但没能得逞。
太史信把白银收回,装作叹了口气:“本来想着要是你找我有什么好事儿,就用这银子请你喝茶……”
影魔赶紧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太史信。
太史信打开信封,看到沈玄清写给他的一封长信,信的开头是:“傻小子,找到媳妇没,师叔等着哄你的娃娃呢……”
太史信忍住笑,拿出银子递给影魔。
影魔接过银子,立刻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太史信则继续读信。沈玄清在信中说,自己和影魔、夜魔受雇于迦叶城四大家族之一的买家,这次是受买家族长买劼的委托,去杀达奚家的族长达奚娜兰,希望傻小子太史信不要阻拦。沈玄清在信中解释,迦叶城的四大家族,充分诠释了“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的含义——四个家主全是伤天害理的大善人。这四大善人各自有着敛财手段,还经常想出各种新点子,减小四大家族之间的内耗,对迦叶城的百姓随时坑蒙拐骗巧取豪夺,随地欺行霸市草菅人命,实现家族势力的强强联合。贺兰家的小公子,有着“迦叶高衙内”美誉的贺兰王霸曾说出豪言壮语:“那些会读书的人,看不起我们这些靠家里的人,世道会教他们做人。”
四大家族之中,达奚家的青楼生意最为红火。达奚家在迦叶城有青楼、伪装成茶馆医馆或澡堂的大小青楼若干,长期软硬兼施逼迫良家女子沦落风尘。通过勾结多地的垃圾人渣,达奚家的青楼里不光有迦叶城本地姑娘,还有从江南地区被拐卖的大家闺秀、家破人亡的鲜卑郡主、被骗到异乡的西域舞姬,甚至还有来自罗刹国、东瀛和高丽的女子。嫖客赞不绝口的背后,是寻亲父母痛苦无奈的血泪,是被拐女子宁死不屈的壮烈,是被害女子死不瞑目的控诉。
买家最擅长买卖人口。买劼不仅豢养人渣恶棍,从外地人贩子手中购买女子孩童,还充分发挥迦叶城临近鲜卑汗国的有利条件,与拓跋力等几个鲜卑王爷手下勾结,将鲜卑男女卖入迦叶城。在与达奚家闹翻之前,买劼为达奚家的青楼提供了大部分的男男女女。此外,买劼还将买来、骗来和抢来的青壮年男人卖到砖窑矿场。对这些男人来说,被落石砸死或者淹死在矿洞中都算是死有葬身之地,更悲惨的是累死病死之后暴尸荒野,成为野兽的食物。
贺兰家则是放高利贷的翘楚。按新汉帝国法令,钱庄放贷期限最长的种类为房贷,期限为三十年,时间越长,利息越多。此前,女侍郎黎凝潇两口子就因为在帝都欠下房贷,日子过得紧巴巴,直到获得全戎的还款帮助,这才舒了一口气。贺兰家的钱庄放贷种类之多、放贷期限之长令人拍案叫绝。除却买房买车可以借贷,吃饭、住店、洗澡、逛窑子、出彩礼都可以借贷。借贷期限也无限延长,有父母借钱到期之后子女接着还钱的“亲子贷”,有爷爷借钱孙子接着还钱的“爷孙贷”,甚至有借贷之后子子孙孙代代还钱的“祖宗十八贷”。在漫长的还贷期中,借款者还款的利息远远超过了本金。若是借贷者还不起钱,贺兰家就充分利用和另外三大家族的良好关系,把借贷者家里的男人送进砖窑矿场,把女人送进青楼,实现资源的闭环利用。
至于西凉侯大野家,首要的敛财手段自然是卖官鬻爵和苛捐杂税,前文已经写过,在此就不重复一遍来凑字数了(反正作者也没有稿费)。大野家的堵场也值得一提。除却一般堵场的各种伎俩,大野家开的堵场与达奚家的青楼、贺兰家的钱庄、买家的人贩子密切合作,提供了吃喝嫖赌贷一条龙服务,还明确允许赌徒把自己和家人作为赌注。那些被抵给堵场的男男女女,自然流向了青楼浴场或是砖窑矿场。
这四大家族彼此敛财的领域也会有重叠。比如买家就经营着“公子阁”,用来满足一些男人女人的癖好。诚如太史信之前的猜想,去年西凉侯派兵抓走未嫁女子,也并不是为了促进迦叶城的韭菜种植,而是把这些女子直接卖到了外地的青楼。
和这四个族长相比,孙二娘算得上是诚信商人,西门庆称得上洁身自好,李逵是妥妥的宅心仁厚,蔡京堪称两袖清风。当然啦,实事求是地说,这四个族长的德行,比起赵高、董卓、石虎、魏忠贤等人,还是存在差距的。
在四大家族的苦心经营下,伴随着新汉帝国对各种作奸犯科行为的打击,迦叶城这个法外之地,越发成为了穷人的地狱,富人的天堂,人渣败类的乐园。
太史信读完厚厚的信,半晌无语。此时的窗外,一轮明月当空照,月光的清晖点亮了迦叶城的大街小巷。但无论是青楼浴场中寻欢作乐的各色人等,还是街边乞丐的低声哭泣,在太史信眼中都只剩下一片浓重的晦暗,在这片晦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影魔和夜魔静静地等着太史信把沈玄清的长信读完。她们注意到,太史信看完信之后,并没有出现激动或是愤慨的情绪,只是看着窗外。
“天下乌鸦一般黑,但有的乌鸦比其他的乌鸦更黑,”太史信转过身来,目光深沉地看着夜魔和影魔,“若是这四大家族恶行罄竹难书,我师叔既赚了银子,又除掉了恶人,岂不美哉?”
影魔俏皮地笑笑:“不要这样在姑娘面前文绉绉的,会孤独一生的哦。”
夜魔似乎想起了什么:“来之前,门主吩咐我问太史公子几句话。”
“嗯?”太史信来了兴致,“请说。”
“公子以为,”夜魔停顿了一下,“对于这些为非作歹之人,应当如何?”
太史信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扬善自当惩恶,扶正还须祛邪。”
“若是,”夜魔紧盯着太史信的眼睛,“你的亲朋好友作恶了呢?”
太史信的脸色黯淡下来:“我曾有个好兄弟,彼此极为亲厚。小时候一起爬墙摸鱼,长大了互相埋汰。我情路不顺,他明里暗里出手相助;他临战守城,力挽狂澜视死如归。我们此前都以为他壮烈殉国。可他没死。如今他居然替倭寇卖命,为非作歹。纵然他以前有情有义,我如今也与他割袍断义。歧路相逢,自当抓他回去,明正典刑。若是不能活捉,我便自己动手,格杀勿论。”
夜魔和影魔并不知道霍慎行的故事,却感到了太史信突然迸发出的杀意。身为刺客,她们对于死亡并不陌生,却依然为太史信的目光震撼,似乎这目光中蕴含的,并不是一剑封喉身首异处,而是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等到太史信浓厚的杀意消退,夜魔缓缓开口:“公子不徇私情,让人佩服。只是……事到临头之时,门主还请公子记得今天说的这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