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死去的她，还有她父母抱养的儿子（1 / 1）

她死了，已经有二十多年了，而我，活着，快要五十了。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

她家和我家的一个农村亲戚是对门的邻居，如果说起来，他家和我家的亲戚也算是有点关系的庄乡吧。

我记得我跟着爸爸走亲戚的时候，遇到过她两次，因为年龄相仿，所以还是在几十年前的记忆里留下了一些印象。

印象中的第一次，大概是我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我在大门口见过她。农村的房子，对着门，隔得很近，中间是一条刚能通过马车的道路。

我在这边的门道里看蚂蚁玩，她在那边的门道里折纸玩。折纸的样子虽然很认真，但我看出她是在等人，没折几下，就走到大门口，往巷子的两边看。

果然，一段时间后，她爸爸回来了，肩上扛着锄头，头上带着斗笠，看到爸爸回来了，她就一蹦一跳地跑过去，脑后面的小辫子跟着在空中摆来摆去。

他爸爸把锄头放下，把斗笠挂在门道的墙上，就坐在她刚才折纸的马扎上，她顺势就靠在了爸爸宽厚的肩膀上。她爸爸用褂子角擦擦手，从褂子口袋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小甜瓜，她高兴地一把抓住，跑进院子里，很快又跑了回来，我知道这是去洗甜瓜了。

她让爸爸吃一口，爸爸不肯，让她吃。她啃了一小口，还眨着眼睛瞟了我一眼。我装作没有看见，继续和我的蚂蚁玩。

第二次见她，应该是我上初二的时候，那时候，她也应该是初中了。

那一次，我跟着爸爸中午刚到亲戚家门口，正巧在门口看见他爸爸回来了，骑着一辆新自行车，衣服也感觉不是旧的，自行车车把上拴着一个朔料袋，袋子里是两本新书。两个大人说话，我知道原来是她爸爸到镇上的新华书店，给她买新书去了。

大人说话的声音，把她引出来了。她冲我笑笑，很美丽的大眼睛，闪着快乐的光，麻利地从车把上摘下塑料袋，就又像蝴蝶一样飞回去了。就是这次相遇的时候，我爸爸对她爸爸说我学习不如她。

这句话，我很快忘记了，留下的记忆，是她家的大门和门道翻新了，还在大门的上面贴了几块瓷砖，白底上印着四个红色的字。

再以后，听说她爸爸为了有个儿子，自己家又生不出来，就花大价钱从别人家抱养了一个男孩，自己钱不够，还跟亲戚借的钱。她高中也没有上完，就辍学了，进了镇上的纺织厂。

听说她爸爸和妈妈把这个抱养的儿子可是当宝贝养着了，比那些自己家生的儿子还金贵，奶粉都是到镇上买好的，连名字也是拿钱请人起的。

这个宝贝儿子长大后，也不争气，上学也不行，到厂子里上班也不老实，没出试用期就让人家给撵回来了。后来，也不知道从哪里整了个摩托车，秃噜噜的回来，秃噜噜的走，也不知道整天忙活啥，地里忙的时候，村里人也看不见他下地帮忙干活。

听说她后来嫁了人，不知道有没有孩子，还不到三十岁的时候，就得病去世了。她去世的消息，是她婆家打电话告诉村里的，她爸爸家也没有电话，村里干部赶紧跑到他家，只见她爸爸抱养的那个宝贝儿子正在家里看电视，问起他爸爸干啥了，说爸爸到镇上捡破烂了。

村干部让他骑着摩托车去找，他还不情愿，气得村干部踢了他一脚，他这才耷拉着脸骑上摩托车去找他爸爸。镇子不大，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她的爸爸和她的妈妈，正在超市门口的垃圾箱里捡废品。

村干部说，就这一个老闺女，从小养大的，我要个车，你俩一块去再看一眼。他爸爸看着还没有捡完的垃圾箱，再看看他老婆和那个宝贝儿子，说长病的时候，已经看过了，已经看过了。气得村干部也不坐他那宝贝儿子的摩托车了，自己坐公交车回村了。

前些年，我家那个亲戚去世了，我陪着父亲去吊丧。我看到对面的大门敞开着，门上的四块瓷砖已经掉了三块，从门道里向里看，院子里的附房都坍塌了，两间南屋还在坚持着，门和窗子都敞开着，玻璃也都破碎了。

她爸爸和她妈妈也已经死了。她爸爸抱养的那个宝贝儿子，以后再也没有听到什么消息，也不知道这个抱养的宝贝儿子，有没有给她爸爸生一个宝贝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