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长乐(1 / 2)
不觉间,长乐到夫子的小院已经十余日了。
每日里,他早早地起来,生火烧水,服侍夫子洗漱,再简单做些吃食。
两人顺意吃后便乘坐宫中派来的牛车,悠悠然穿过皇城来到凤阳阁中。
夫子讲学之时,长乐便在旁边守候,随时端茶送水。
月华对于授学颇为认真,从不偷懒;觉得夫子所讲有误还会与夫子争辩。
夫子也从不生气,反而颇为赞赏。
春燕也次次陪同但却总是默默听讲,除了回答夫子相询外极少发声,似乎颇为文静。
到得日中,夫子和他在凤阳阁混过午饭,牛车又将两人送回小院。
夫子午间休息时长乐便做些杂事。
夫子醒来后,便让长乐跟着他做一套自创的身法舒展身体,举举石锁扛扛石担打熬气力;待到做完后便教长乐读书识字。
长乐天资不错,也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颇为勤奋学得也很快,让夫子甚为满意。
初来之时,长乐便抢着下厨做晚饭。他自问曾在庖屋呆过,也看会不少菜肴,没料到夫子一尝之下却皱起眉头。
于是夫子便细细教他,该如何掌握火候怎样调配滋味,几日后竟也像模像样。夫子也乐得偷懒,任他放手作为。
晚饭后,待长乐洗碗抹桌收拾妥当之后,夫子会和他随意说说话,问问他的过往,也给他讲一些有趣的事情。一个多时辰后便打发他去睡觉,自己却在书桌前时而冥思苦想,时而奋笔疾书。
月华送他来那日,静姨却去而复返。
夫子和她在房中饮茶,却打发自己到院中等候。
后来静姨还来过两三次,也都是如此,长乐也就习以为常。
长乐很满意现在这种生活。这是他自离开高村之后,唯一称得上安宁幸福的日子。
月华不但实现了她的承诺,还给得更多,让他的心中充满感激。
又到了休沐日,难得还是个晴天,夫子睡了个懒觉刚起来。
长乐正在服侍他洗漱,有人却敲响了小院的门。
长乐行到屋外将院门打开。
门前站着个紫衣中年人,腰悬长剑,双手背在身后,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他身后车马成群,还有一大群人散在周围却都默不出声。
长乐感觉似有些熟悉,正诧异回想间,中年人望着他温言道:“夫子在吗?”
长乐侧身向内一指,正想开口请他进来,却想起夫子的吩咐。
“请……请问您是谁?”
紫衣中年人有点奇怪地看着他。
“宇文绍。”
长乐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似乎才听过不久。
他正思索间,看到人群里出来了一个人,神情凶巴巴的,快到自己面前却被中年人眼神所止。
他不禁有些畏惧,却仍站在门口,尽力平静道:“请问您找夫子何事?”
“呵呵,访友。”
“陛下请进。”
夫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陛下?!
长乐心中一惊,扭头回看,夫子正俯身行礼!
他连忙跑到夫子身侧,伏身跪下。
皇帝朝后面摆了摆手,独自走进小院。他扶起夫子,对着旁边跪着的长乐,居然也温言道:“你也起来吧。”
长乐呆呆起身,望着陛下和夫子进到屋中。
他压下心中的诧异,连忙去烧水泡茶。
待到他将茶水端进屋内,陛下和夫子正在桌前言谈甚欢,好像是关于什么雄州的事情。
他将茶水小心端到桌上,站在夫子身后微微垂首静立。
他偷偷看着月华的父亲。
他应该和顺宁候差不多的年纪,可头发胡须都有些许银丝,神采却甚是飞扬,正跷个二郎腿,双手抱在胸前笑着调侃夫子。
“听说你把玮弟骂得羞愧而退后,元虎恼羞成怒说要杀你,吓得你话都不敢说,还尿了裤子?”
夫子把手随意放在椅子扶手上,也跷了个二郎腿,脚尖轻轻晃动,却一本正经道:“此乃胡说八道!你弟弟会听我说话,元虎那等凶人和我又有什么好说的!况且他和我家颇有渊源,又怎会杀我?”
陛下看起来有点好奇。
“哦,愿闻其详?”
“当初我父亲以善识人知名。早年出使周朝,见到元虎后颇为诧异,云此子有虎相当噬天下。元家听后将其名改为虎尽心栽培,方才有他后来成就。元虎连名字都要感谢我父亲,又怎好意思杀我?不过将我押上雄州城楼,充个抬石修补的杂役罢了。”
陛下听后有些感慨。
“原来元虎名字是这么个来历,那日竟差点让他真噬了朕啊……”
他放下腿坐直了身子,对着夫子正色道:“那时元虎背城列阵,与朝廷大军对峙。不想纬弟被你骂后心中有愧,竟然北走!你也在城楼鼓动众人大呼,致使元虎军阵土崩瓦解,朝廷大军轻易取胜,还连带救了满城军民一命。雄州之战,你实是居功至伟!”
夫子也放下腿,坐正后却不以为意。
“我也是救我自己而已。元氏谋逆抗拒朝廷,依法当屠城,到时泥沙俱下,我恐也难逃性命。全赖陛下仁慈,雄州城内除元氏一族及些许协从外,竟未妄诛一人,保全了满城性命!自古平叛未有如此之速,也未有如此兵不血刃啊!”
陛下微微低首有些唏嘘。
“谁曾想北虏太过狡猾。竟以元氏为饵,任其覆灭而不顾,却以奇兵断我粮道,致使大军在撤退途中损失惨重。河北豪强则乘势自立,朝廷在河北只有一邺城,河南也连带糜烂。”
他抬首看着夫子,目光遗憾中带有期盼。
“当年在江南之时,你若来见我,恐怕就没萧瑜什么事了。就是现在也为时未晚!有你辅佐,恢复河北乃至扫平北虏也是指日可待!就以白衣拜相,留下千古佳话,你我二人让这天下变得更好,岂不快哉?”
夫子恭敬拱手,却微微苦笑道:“关逸谢过陛下的再三垂青,一再抬爱!但我这个性子若是在朝为官,迟早会成众矢之的,到时陛下你也左右为难。而朝中已有一个南人宰相,再来一个朝堂之上怕是要闹翻天!再说我也有些讨厌这些所谓名门望族,个个只有私心,全不知黎民疾苦众生艰难,实不齿与之为伍!”
陛下失望道:“你还是不愿沾染这红尘俗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