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竞争（二）（1 / 2）
此前，动议爵士已将七大国“小行星之海小行星属全人类共有”的声明喋喋不休张扬出去，好像这道理自打出娘胎起，就是他一贯的主张。此番，独立国家委员会提出“附议条款”见诸媒体，举世皆知。评论员嘲笑，“哈博先生跑得比狐狸还快，也只叼到满嘴鸡毛。”庞大的公众不可能急转弯，人心将信将疑，还在咂摸味道。“吝啬爵士”把持的联盟上市公司突然宣布，一旦“附议”成为法条，将立即把一万多颗以爵士名字命名的小行星全部挂牌，上市交易。交易价格虽然与千里迢迢前去与小行星相会付出的代价相比低得离谱，但毕竟有了一个参考。这本就是“贴个标签”白来的东西，一旦有了估价，就变成了一种资本，紧接着必将成为时尚，往后增值空间有多大？只有天知道。大众开始掉头。上年纪的爵士老爷喜从天降，低头向众神祈祷，“一定要活到名字镌刻在小行星上的那一天。”世人的愤愤不平没有消弭，而是重心摇摆，“至少抽签是公平的”。众心有了“锚地”，于是开始转向，转而跟爵士大人们心有共鸣，担心在有生之年到不了属于自己的某颗小行星上，亲手摸一摸属于自己的“蛋糕”。剧情剧烈反转，世界敦促联盟召集全体参事，抓紧动议“国家附议”。接下来的事情相当顺利，动议爵士与慕容爵士都同意双方最初动议和“附加动议”条款合二为一，之后，盟主召集会议，以最快的速度获得票决通过，成为法条。危机解除，火山口袅袅浓烟散去。普天下人再次明白，大家都在同一条渡船上，一槁将船打翻，谁都游不远。开往“柯柏之海”的星际航班“只听楼梯响，不见船下来”，有朝一日，成为一名驾驭“海龙”的“水手”，当即成为世人崇高的选择。应聘者很快突破十万，竞争指数飚升到万人挑一。
索伦一再催促，加快遴选宇航员。这不能怪“老爹”，考核操作被世事动荡搅乱，搁浅了一阵子，现在终于可以重回正常节拍了。半年过后，进入了最后冲刺阶段，十万报名者，经过层层筛选，最后只剩下十五人，“黑珍珠”名列其中，成为幸存下来的三名女性中的一个，“凯旋拱门”再次向她招手，略点下油门，就能冲到终点。我留意了一下，这段时间，她作息极有规律，每天一小时模拟舱训练，一小时健身房慢跑，然后继续模拟训练，锻炼，……。不厌其烦机械重复，心态成熟了。看得出来，她战术与战略开始同步，这次有戏。“黑珍珠”将一切调适得井井有条，一个重要原因是她恋爱了，她爱上了一个白人小伙子，那家伙也爱她。有望“抱得美人归”的叫“海盗船”，“大狗”火星星际卫队开战舰的一名干将，曾经在“赤狐赛道”声言誓夺赏金的楞头小子。他是第一批竞聘报名的勇士，身体心理素质俱佳，一路过关斩将，杀进前十五。无论操控太空梭，星际战舰，还是开着租来的“巡游者”，每一位竞争者都得独立驾驶飞船从戎星“天使城”出发，前往地球，再开回来。来回走一遭是及格线，应聘者们返回落地一刻，数据就被取走。“老爹”总能拿到第一手资料，很多人的命运在那一刻已经尘埃落定。即使侥幸闯过及格线的佼佼者，仍得继续过一关，体测体能必须保持持久恒定，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涮掉。当然，伴随“应聘勇士”的是没完没了的测试，计算，实操，心理测试，反应测试，技能测试，回过头来，再一次进行计算，实操，心理测试，……。“老爹”的“测试招术”越来越难，竞聘者闯过一个关隘，很快又在下一个关隘倒下，一批又一批人收拾行囊，打包离开。眼下，剩下“十五勇士”固守最后关隘，好消息是总有十个人可以留下，淘汰人数第一次比胜出的少。浓缩的都是翘楚，大家本事在伯仲之间，没人知道“老爹”最后关头要干点啥。“黑珍珠”也不知道，她感觉师傅出手肯定会很重。事实证明，她猜对了。好在，就她个人而言，胜出的概率很高了，即使不幸掉入最后出局的五人中，也是女中豪杰，熠熠生辉。我猜，最后五个“出局的人”，索伦巴不得全留下来，放在“前哨”当试飞员。“黑珍珠”已经盘算好，进入十五强就是胜利，她年轻，可以等，即使暂时登不上“海龙一世”的“客船”，今后，说不定能登上“海龙二世”的呢。
半年多下来，“黑珍珠”与“海盗船”朝夕相处，眼眸放电，扎进热恋。我与“黑珍珠”基本绝缘，过去都是公事公办，如今，美丽的“珍珠”长大了，是竞争中的强者，她几乎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更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看来，我俩终将成为“老死不相往来”的同事。奇怪的是，“老爹”亲历亲为忙碌，基本与我也处于”绝缘“状态，甚至找借口，连酒吧也不去了，莫非想戒酒了？我不在招募“勇士”考核团队里，“老爹”有无数理由避开我。我有水晶戒，有权进入遴选现场观摩，可一次也没去，我猜想，“老爹”也不想让我看到十万应聘者“捉对厮杀”的惨烈场面吧。我就呆“魔杖”总装厅与“海龙”号相伴，“狮王”很想安慰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虽说是一个竞争的局外人，可“冤家易解不易结”，想到“黑珍珠”上尉有望突出重围，我还是很高兴，决定去看看她。我一半是好奇，一个即将加冕“试飞女王”的姑娘当下会是什么样子？今天，“老爹”去宇航大厦办事，我趁机串门，去到“魔都”，进入专属竞聘者健身房，“黑珍珠”正在跑步机上慢跑，旁边，几个测试员正围着她忙活，从连在她身上线索下载实时数据。这大半年来，选拔考验无处不在，这个小妞能活到今天也真心不容易。
“黑珍珠”富有弹性的身姿在轨道上轻松摆动，我走上前，礼貌地冲她欠了欠身，显然，我有话要对她说。她望着眼前视屏上滚动的数字，自顾自跑动既定的节奏，好像我根本不存在。这表明什么？表明充满自信？或是集聚了定力？或者还掺杂着其它情绪？每个人站在别人跟前时，立马，对方眼里会分化出好几个身份的“我”，“黑珍珠”也一样，她会从“好几个我”中算计、定格出一个“最符合我的我”。“美丽的珍珠”踩着均匀节奏不紧不慢，我是“似是而非的叠影”，只好低头看测试员读取数据，揣摩不同山门“师妹”的状态，看了一会儿就知道，她的身体素质优异。眼前，“老爹”的爱徒有了心上人，于是拥有了双份的爱，一份是“老爹”的，另一份属于“海盗船”。我估计，“勇士”有了“爱情”，双双入选的概率非常大，这聪明姑娘一天比一天愉快，心无旁骛向梦想迈进，一个即将拥抱完美理想的人，体能和心智数据想必也十分完美。但诀窍在于，重要的不是体能，是心理；爱情勉励能为“大心脏”注入优质能量，却未必能抹平关键时刻冲关夺隘的心悸狂乱。“胜出拼力量，拔尖拼心理”，十五人中挑十人，“拔尖中的拔尖”，心理强大者才能走到最后。大家毕竟都是人，不是神，要提高竞争的胜算，光有爱神不够，得召唤心中的战神来帮忙。我特意赶来，就是想和她说这些。“黑珍珠”触动触键，停下脚步，关闭机器，拿起搭在表盘上的毛巾，一边擦汗，一边礼节性地朝我望了望，她的确感觉到，我有重要的话要对她说，她只是想等我先开口。心理上，一个竞争局外人，理当先问候竞争胜出的候选人，临门一脚时刻，她付出的是汗水，得到的是磨难，当下完全有理由显示出一点居高临下的姿态。我楞了一下，就在一楞神之间，欲言又止，“黑珍珠”跳下跑步机，拔掉身上的线索，然后，头也不回走了。
她没搭理我。在她、“海盗船”和“十五勇士”眼里，我不再是一个威胁，其实，我什么都不是了。我会的，他们都会；我不会的，“老爹”也全教会他们了。当时，我盘算来盘算去，是想对她说，“我估摸着，好姑娘，竞聘太过顺利，最后关头肯定不简单，事情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样！”我得拿捏说话的轻重分寸，一个迟疑，她就走了。其实，我真正想告诉她的是，“老爹”眼里从来没有远近亲疏性别差异，他六亲不认，任何人想通过测试最后一关，恐怕比登天还难。
果然，没等几天，当老爹从宇航大厦回来后，最后一关，“极限实测”指令，没有一点征兆就下达了。
我也遭遇到突然袭击，参加最后实测指令也下达到了我手上，明明白白写着，我是此次测试总监助理。我完全没有准备，但这只是个虚职，料想没人放在心上。转过天来，我再次进入“魔都”，跟在一脸严肃的“老爹”身后，穿过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长廊，每隔一段，一扇隔间光门自动打开，之后，悄无声息关闭。每一扇门先打开一个“希望”，又关上一个“希望”。开开关关，一路走来，“老爹”不苟言笑，“闷葫芦”里到底卖得是啥药，没人知道。我感觉每穿过一道忽闪移门，就穿过了某个勇士的命运，命运无言，惴惴不安。进入模拟大厅，三女十二男十五位勇敢的人穿着宇航服，列队整齐，站在十五个模拟舱前，舱门全部敞开，与大厅联通，一旦合上，内外冰火两重天。测试中心来了许多高人，魔戒底层广场圆筒大屏面前，人头攒动，“老爹”宣布，此次“极限实测”在“前哨”和地球宇航大厦两地公开，临了强调了一句，“这是索伦的命令。”这一下子牵动了十万多宇航人的心。“老爹”是总监考官，他逐一与每个控制数据界面的操作员核对时点，将所有的分散信息汇集到大厅前方大屏幕上。此时，最后一道隔离移门关闭，现场的人，想逃也逃不出去了，命运决战时刻，人人只能进，不能退。宇航大厦顶层里，索伦和高层智囊也在凝神以待，他们才是最终判决命运的人。一切准备就绪，“老爹”冲当天值日官点了点头，当值主官转身向站成一排的“勇士”下令，“模拟时间一小时，你们十五人要齐心协力共同驾驶一艘飞船，每个人都可以独立操作，也可以联合操作。任务是，无论遇到什么状况，都要确保飞船处于可控状态并安全返航。好，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倒计时开始。九，八，七，……，零。”
舱门关闭，十五个人端坐在自己的模拟舱内，宽敞的舱室大家进出过不知道多少次了，里面的角角落落了然于胸，全摸透了。倒计时归零，命运之船再次驶出港湾，回头之路渐行渐远。此时，十五个独立舱大数据并联，合并成一个模拟大舱，“十五勇士”能看到，同伴就在身边，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的命运变成了一个命运，身临其境，感觉让人怪怪的。舱外，众人面前，悬挂的全景大屏一声不吭地在半幅屏幕分割出十五个小屏画面，十五个人状态一目了然，“老爹”牢牢地扼住了舱里每个生死共命人的命运。单人独船，人多少会保留一点恐惧心，安全限度内的“恐惧”是个好东西，它使人警醒，此时，人的本能反应极其灵敏。共处一船，十五个勇士身影不停地移形换影，这一刻是十五个兄弟姐妹，另一刻又成了十五个竞争对手。还远不止这些，人多势众，恐怕将人人心中仅存的一点“必须的敬畏”也消弭了，更多时刻，跳动出了彼此估价的戒心。好在，虚拟的大飞船设定在自动驾驶状态，舱内的人只需要关注未知之地的一举一动，应对万一的不测，拿出万全之策，就过关了。大多数状况下，超级计算能摆平一切，模拟程序设定的难度，摸拟程序也一定能解决。但我这个纯属摆设的“助理”心里一紧，感觉不对劲，悄悄向前挪了半步，偷偷瞄了一眼“老爹”半扇严肃的黑脸，从半张脸上，捕捉到一丝怪意微笑，这不易察觉的笑意是“狼王”才有的。一笑泄露天机，我为“勇士”提心吊胆。
时间一分一秒飞逝，半个小时过去了，超级计算不愧是“大神”，有条不紊，将一切摆布得妥妥当当。经过了重力加速的考验，舱外空间跟老爹的脸一样黑，远处偶尔有星光闪烁，舱里一派祥和。个人的心思逐渐弥散，渗入“整体人心”来回跑马。“黑珍珠”和心上人“海盗船”此时心里在想些啥？肯定与另外十三位同伴不一样。超级计算不理会人们在想些什么，“老爹”也不理会。大飞船速度超过了三十节，当值主官很紧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总监，好像“老爹”脸上刻着时刻表。我站在身后，只见将军慢慢举起右手，悬在半空，没动手，只是悬着，悬着，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他这是要等一等，尽可多地为自己增添更多勇气。又十多分钟过去了，“老爹”果断挥手向下，当值主官点了一下头，在操作台亲手输入一个新指令，远方，一颗超新星突然爆发。
瞬间时空骤变，近端，黑暗宇宙中飘浮陨石卷起游动尘埃，在冲击波振荡下犹如炮弹，充满力量，暗中崛起，四下乱窜。大飞船驶过的太空下起了“冰雹雨”，大大小小坚硬颗粒劈头盖脑“无厘头”砸向钨金外壳，超级计算立即开启能量护盾，能耗和计算量徒增，“两大内存”潜力一点一点被掏空。自动计算不会停止，一切仍在它掌控中。就在此时，风云又变，一颗几十吨重的大陨石斜刺里杀了过来，飞船额头上的两只“天眼”同时看到，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头“狂暴猛兽”。这“太空兽类”显然受了惊吓，狂奔速度达到了近十节，简直不可思议。超级计算秒算，“猛兽”将近距离与大飞船擦肩而过。此时，飞船如同一只在黑夜森林顶着劈头盖脸冰雨穿行的“雄鹰”，灵巧地躲避冰雹雨点、闪电雷霆，仰仗护盾保护，时不时抖落身上的枯叶碎屑，毫发无损。
这是一个令人恐怖的时刻。漆黑暗夜猛地划过一道巨闪，拦腰击中了那颗硕大的陨石，如同雷神在森林中劈倒了一棵穿天大树，劈劈啪啪，树杆树枝被点燃，吱吱嘎嘎，能量迸发，大树轰然倒下，……。“狂暴猛兽”猛地砸向“鹰”，“鹰”本能躲闪，但来不及了，计算速度达到了极限，内存有限，“神算”不知道什么叫“顾此失彼”，它毫无表情，只会从预案中优选最佳方案，然后冰冷执行。“十五勇士”同时从飞船主屏看见，数据显示，与几十吨的“狂暴猛兽”硬碰硬，护盾扛不了多久，最终能量耗尽，盾牌铠甲将被击碎。超级计算算出了自己的命运，扛不住这致命的一击，结果是，计算“网络神经”会被扯断，“神经线”将混合在崩裂的碎片里，像“无力的羽毛”，散落到“滂沱暴雨”中。计算中枢指挥舷窗外“天眼”狂怒搜索时间空间，寻找一线生机。“雄鹰”眼里反射出一片血红的光，“天眼”计算，此时，只要黑暗中伸出一只救援神手，将惊恐万状的大飞船一把拽开，大家瞬间就得救了。超级计算和深空“天眼”始终看不到神之一手，只能依照程序，用最后的气力发出磁性声音报警，“逃逸舱开启，三十秒撤离。二十九秒，二十八秒，……。”
陨石无可回避地撞上了大飞船，“雄鹰”与“狂暴猛兽”碰撞。两个“角斗士”相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能量护盾发出白色强光，用回光返照向整个宇宙宣告，它还能扛二十秒。“十五勇士”满眼一片白色恐怖，大家睁不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陷入绝境，不知道做什么好了。超级计算面无表情，重复念叨，“按照操作规程，现在进入逃逸模式，……十五秒，十四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