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树倒狲散(1 / 2)
今年的第一场雪,比往年都要大一些。
良渚的雪不似若枝,冷风横扫,风雪漫卷。
这里的雪就这么静静下着,没有狂风,只有大片大片的雪花悠悠飘下来。
晚上吹灯之前还是薄薄的一层,第二天再开窗已经是银装素裹了。
大雪覆盖的亭台楼阁,显得静谧异常。
层叠的瓦楞被白色蒙住,瓦楞下凝结出长长短短透明的冰柱,顺着瓦檐垂挂而下,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韩夫人在廊下站了许久,披在外边的大氅已经快要染白了。
雪夜的微风吹动她的头发丝,让她本就有白发的头上更添银白。
身边的丫头轻轻的把大氅上的雪拍下来,“夫人,后半夜里天更凉了,咱们快些回屋吧。”
韩夫人仿佛没有听见,依然木讷的站在原地。
如今的韩家就像大雪下的亭台,被无形的压住不得喘息。
二房三房他们看着长房失势,不知听了什么人的撺掇三天两头的闹着要分家。
分家不成,还要分韩家的祖宅。
韩澄的弟弟韩澈虽然年纪小,但是身份尊贵。
长房嫡子,继承韩家理所应当。
长房认这个韩家的新家主,二房三房可不认。
他还没个板凳高,说话还咿咿呀呀的说不清楚,二房三房哪个男丁比他差。
二房韩澄的堂哥,在军中跟着韩老将军多年,虽不说是军功赫赫,至少杀敌勇猛,两军阵前从不怯步。
三房的韩清,连中两榜,虽然暂时在崇文馆讲经,但有这样的才华,日后必是封王拜相。
旁枝势大,谁能真正臣服长房的毛头小子。
就连二房三房之间也相互瞧着不顺眼,谁都觉得自己才应该做掌家人。
韩家各房之间纷争不断,内乱未平,外患又起。
“陛下,臣等联名上奏,请陛下彻查韩氏一族三宗大罪。”
“其罪一,用职务之便,结党营私,聚揽钱财,打击政敌。”
“其罪二,闭塞言路,排斥异己;其罪三,任人唯亲,官授亲族。”
良渚大雪的第二日,各世家联名上书,要求默毒严查韩氏,肃清朝堂。
消息传回韩府的时候,韩夫人正围着火炉煮茶。
从前她不擅长摆弄这些高雅玩意儿,如今倒也有耐心坐下来了。
卷曲的茶叶放到冒着泡的琉璃盏中,几个翻滚的功夫,皱巴巴的叶子变得舒展。
琉璃盏中的水也随之沁出淡淡的绿意。
她娘家哥哥踏进门来的时候,两盏玉叶长清茶刚刚煮好。
韩夫人看了一眼哥哥,不紧不慢的招呼哥哥坐下尝尝自己新得的好茶。
韩家哥哥不似她这般沉稳,抓起茶盏一饮而尽。
“哥哥,这茶不是这么喝的,要慢慢的才能品出味道来。”
韩家哥哥不管这许多,他觉得妹妹这是疯掉了。
韩家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自己的妹妹怎么还能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煮茶呢。
“小妹,你知不知道今天早朝发生了什么?”
韩夫人翘起兰花指,轻轻抿了一口茶。
色泽鲜亮,入口微甘,是个好茶,不枉费她的银子。
她知道自家哥哥在说什么,朝堂的消息早就快哥哥一步穿到自己耳朵里了。
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哥哥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哥哥风风火火的来,可是有什么妙计?”
“没有”,韩家哥哥分外憋屈。
今天朝堂上那帮人,有多少是昔日韩将军的故交。
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就说今日带头的那个,太常寺卿,还是当面韩将军的门生。
这么快就倒戈还真是让人闻所未闻。
“小妹,如今之计,唯有让陛下对你们孤儿寡母生出些怜惜来,让他顾念当日韩家鞍山马后的情分来。”
韩家哥哥的意思是让妹妹到御前哭诉韩将军走后她自己一个人有多么艰难。
就算皇上不顾及韩将军的情面,韩澄不还在宫里吗。
韩澄是韩夫人唯一的女儿,在陛下那里也算得上是有恩宠。
陛下总要顾及些她的情面。
别的事情不好说,韩澈袭爵的事情肯定能行。
韩夫人摇摇头,看着面前的哥哥。
她母家从商,本不是宦官之家,士农工商,她母家的阶层在大楚来说是最低的。
父亲一直有让孩子入仕的想法,奈何几个哥哥弟弟的都不是什么读书的材料。
一直到她嫁到韩府,在韩府的帮衬下,把哥哥安排到军营里。
后来又陆续把家里的几个男丁弄到朝廷里,她母家才算是摆脱了原本的阶层。
她大哥憨厚,不明白这庙堂上的弯弯绕绕。
皇帝若是有心保全韩家,定不会让韩家到这个地步。
韩家的内讧也好,朝堂上的弹劾也罢。
这些都是皇帝想要看到的。
韩家作为棋子,已经太久太久了。
久到已经从棋子变成弃子了。
早在大楚还没一统中原的时候,韩家就跟在默毒身边。
那个时候局势很乱,朝中重臣也还不是韩家。
为了制衡当时手握重病的将军,默毒不断抬高韩家。
韩家这些年的确是膨胀的很快。
得到了之前没有的权利,地位,钱财。
可是这一切都是皇帝的恩赐,现在皇帝想要收回去,什么人能拦得住呢。
韩家的气运已经走到尽头。
袭爵对韩澈,对韩家来说,不是保护罩,而是催命符。
“哥哥,你说的对,我是该进宫一趟。”
韩家哥哥大喜,“我就知道你还没糊涂,快些进宫吧,这些糟心事要早早结束才好。”
良渚街头的雪已经有些化了。
融化的雪水和地上的尘土搅和在一起,失了它那份洁白无瑕。
街上的行人很少,这样的天气老百姓都尽量少出门。
泥泞难走不说,湿了鞋袜一时半会儿晾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