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高佑学艺(1 / 2)
高竹竿明白,即便有人送孩子跟他学艺,他也不会收。家规到了他这里,他也能不破了先例,免得祖宗地下有知,也会责怪他。但他也明白,即便自己免费上门招收学徒,人家也不愿意让孩子学这手艺。
高竹竿本想让两个儿子都继承他的衣钵,把祖传下来的手艺传授给他们。可大儿子高保死活也不肯学,倒不是他迷信什么、禁忌什么,而是他一心想学做砖匠,那一片片瓦片,一块块砖头,就能无中生有地把房子从大地上建造起来。他觉得跟砖匠比,木匠真不算什么,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虽然做砖匠比做木匠更辛苦,也有更多的危险,风吹雨打、烈日暴晒更是常态,但高保认为其路更宽、前景更好。因为不仅农村人要住房,城市人也要住房,不怕没活干。城市里的高楼大厦都是砖匠做。当然也需要木匠,但只需要做门窗铺地板的木匠,不需要做棺材的木匠。城里人死后,都送进殡仪馆火化了,烧成灰了,只需要一个小木盒子装骨灰行了。而那些小木盒子都是由木器厂做的,而这样的工厂也不多,工人也少,更不需要只擅长做棺材的木匠。因而做棺材的木匠一辈子只能待在乡下,等着有人死了才有活干,如果哪一天,农村也实行遗体火化,那就失业了。
见大儿子说得有理,高竹竿也想:自古以来同行是冤家,多一个同行就多一个竞争对手,就多了烦恼。怕是亲兄弟之间也难免,也就由着高保了,便给他在邻村找了个有名气的砖匠师父,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高保学了三年还是一知半解,别人都出师单干了。师父也不愿意带他了,就这么着回家了。好在后来还是有不少人请他干活,因为他收的工钱比别人低。当然,请他干的活也只是干一些围墙、茅屋之类的活儿。但高保还是挺满意的,虽然他的手艺还达不到建造住房的水准,也没法实现去大城市建高楼大厦的愿望,但也不错,起码他也没有白学,也说明他还没有那么笨,还能凭手艺混口饭吃,这就足够了。
老大高保不想学,还有老二高佑呢。高竹竿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这做棺材的手艺在自己手里失传,绝对不能愧对祖宗;上辈几代人单传也把这手艺传下来了,何况他还有两个儿子呢。于是,他铁了心也要让老二高佑继承他的衣钵,把这手艺承传下来,就像他从父亲那儿承传一样无法抗拒,除非断绝父子关系。他当初也不想学这手艺,他想学裁缝,但被他父亲这句话打败了。
那天,当父子三人在桌子上吃饭时,高竹竿便跟高佑提了这事,一开始,高佑也不愿意,但最后还是经不住高竹竿苦口婆心的劝说和压力,才勉强答应了。高竹竿是这么对他说的:“儿啊,这可是我们祖辈几代人承传下来的手艺,又不能外传,如果你们兄弟俩都不想学的话,是存心要让它在我手上失传?是想气死我吧?是想让老祖宗在地下骂我吧?是想让我死不甘心吧?”三个吧字从高竹竿嘴里蹦出来,老二高佑仍无动于衷,高竹竿便火了,他突然站起来,“啪”的一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朝他吼道:“你不想学也可以——你马上给我滚出去,从此我们断绝父子关系!”
老大高保也对高佑说:“我已经学砖匠了,你不学做棺材不行,否则,你以后也别叫我哥哥,我当没有你这个弟弟。”
无奈之下,老二高佑被迫跟高竹竿学做棺材,但他心想,他是不会传给下一代,让下一代人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不会干涉他们,让这祖传下来的手艺断在自己手里,祖宗们要骂就让他们骂吧,反正他们也活不过来,自己也听不见。
后来还真在他手里断了,因为他只生了个女儿,没有儿子,没有承传人。不是他不想生,是一次意外导致他失去生育的功能,现在连小便也像女人一样,只能蹲下来解决。
总算有了传人,高竹竿非常高兴,他倾尽所有教会了高佑的手艺。高保天资聪慧,稍加指点就学会了。这让高竹竿更认为他天生是做棺材的料,老天爷也不让它在自己手里失传,让他对祖宗也有了交待。
当然,与高竹竿观念不同,高佑并不甘心一辈子只做棺材,跟父亲恰恰相反,他认为只会做棺材不会做其他活儿,算不上真正的木匠,也是没有前途的。毕竟一年到头,没有多少棺材做,倒是门窗桌椅凳之类的活计常有。他觉得高竹竿不应该这么区分,有些做这些小物件的人也做棺材,他们大都也不是什么祖传,是边做边学,自己琢磨出来的,也许他们做的棺材不够美观精致,甚至也谈不上结实耐用,但他们不是靠做棺材过生活,他们还做门窗桌凳,做屋柱房梁,哪像高竹竿还分个高低贵贱,区别对待。
这就好比大米和小麦都是粮食,而南方人爱吃米饭,北方人爱吃面食,只是口味习惯不同,你总不能说谁吃的不是粮食,是庄稼吧。
于是,高佑也开始弄些废木料,在家里学做一些椅凳什么的。
高竹竿看出了高佑的心思,不止一次地叮嘱他不要一心二用,要做一行专一行;一个人不能同时骑两匹马,否则一匹马也没骑上,只要专心做好棺材就够了,只要能达到他那样名声就够了,哪怕一半也行,就不会辜负了祖宗的遗训和家规。高竹竿担心高佑学会了做那些小物件后,慢慢地会把做棺材的手艺生疏了,最后甚至放弃了。
但高佑根本没有把父亲的话听进去。后来在高竹竿年迈无法再做棺材后,高佑便开始在做棺材之余,也会试着给人家做些门窗桌凳,甚至连木桶也做。一经动手,事实证明了学这些不太难,只要学会了斧、锯、刨、锉、凿、尺的运用,便很快得心应手,但学精不易,可对于有天赋的高佑来说也不是难事,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做成后,看上去跟那些专业做这些活的木工差距不大,虽也让那些主人满意,只是在付钱时,他们大都会含含糊糊地说,如果让别人做要不了这么多钱。意指他的速度慢,别人两天能干完的活,他要三天才能做完。
事实上,高佑心里也承认自己比别人慢,好比让善于画荷花的人去画梅花,与专业画梅花的人比,很定有一定的差距,质量和速度也不是一蹶而就的事,毕竟做这些也不是他的强项,他是自学的,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为此,高佑也在努力缩短与别人的距离,他想比别人做得更好更快,可仍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就像常用大海碗吃饭的人一样,突然让他去拿小碗吃饭,一时适应不了,这事是急不来的,要不人家怎么说木工是最难学的手艺呢,就因为名堂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