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日结3（1 / 2）
“好好好，慢点。”满哥指导着，我只知道这每一框重得离谱，看着对面小白那绷着的脸，我忍不住想要笑出来，他的手此时在抖动，我想着我也是，一排最多可以叠五筐，不是再高叠不起，若像是积木一样严丝合缝叠起来，再高也能叠，只是五层以上除了老高便谁也抬不了那么高了，而靠他一人的力气又是不行，便是四个人也是憋足了气，谁知道这每一框堆了多少的盘子和碟子，前提是不要超过框的边缘，不然就无法叠起来。
到了大厅，那些人基本都走了，整个大厅空空如也，我们走过来，像是贵宾在参观，如果不是几十张桌子都摆满残羹冷炙的话。每一桌的剩饭剩菜不尽相同，杯中剩下来的红酒也不尽相同，然而的确有几个盘子，让我们一阵好猜之前的是什么菜，一直到我们找到有剩下的某个盘子。
一阵笑声充斥在我耳畔，恍惚间我以为台上的节目又卷土重来，只是阿福在里面几桌跑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追他，一面跑一面笑，一面笑一面吃，他手里拿着的东西不停变换，他嘴里的东西不停变换，我一直不明白他双手张开的意义是什么，那姿态像是一只蝴蝶，后面我才想那是不是他想要拥抱这个大厅里的所有食物，我从未见过他这样。
音箱没有声音，麦克风没有声音，串连在一起的气球没有声音，大厅里面只有我们几个的笑声。我们绝不捡别人碗里的来吃，直接拿的是盘子里那些块块分明的食物，那些模糊的一整块的，类似煎蛋、青菜这些，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口水，我们也拿那一大瓶剩下的没喝完的饮料，主要是椰子汁和雪碧，满哥还喝了一点红酒，没有杯子便对瓶吹，说这红酒不咋地，也就几十块一瓶。
阿福一边把盘子放下，一边摇摇头说浪费食物，有些他有兴趣而看起来又没人动过的，他便尽其所能扔进嘴巴里，然而收过两桌后他也吃不下了，只能一边念着一边把盘子放进框里面。一开始我们漫无目的地乱放，一筐放下来也就四五个碟子还有盘子，或者其中一边就只放个砂锅，我们叫人来抬的时候满哥笑着说他一人抬都能抬动，这根本就是浪费空间。他叫我们把那些碟子穿插叠在一起，横的放完了就放竖的，我说竖着放那些饭菜就倒出来了，他说倒出来就倒出来了，这还给谁吃。
我们学会把大的碗或者盆子放在最下面，在里面和周边塞下碟子，我们学会了像是搭积木一般塞进各种能塞的东西，小盘子，碗、筷子、杯子，以至于整个框变得密密麻麻，好像里面的东西是自然生长的一般，所有结构严丝合缝。那些从碗碟中流出来的残羹剩饭汇集在一起，漫过那白框的底，像是糊上去一层洗不掉的油，我想这就是农村说的泔水。剩饭几乎是没有没有味道的，那些剩菜甚至还有些香味，只是带着一些凉意，重的是酒味和海鲜味，我不知道为什么海鲜过了没一段时间便弥散出一股腐烂的味道，只叫我想吐。
走吧，满哥说道。他在前边拉，我在后面推，然而推了一下却纹丝未动，我只好双手倚在上面弯下腰，那推车终于动了起来，在第二层和第三层之间有一框翘起来，这是当时满哥硬塞进去一个砂锅，那一层于是便一次翘起来，使得这积木整个偏斜起来，我想着它大致不会摔倒。
我跟满哥说现在怎么拿出来是个问题，这巧妙的结构仿佛不是我们塞进去的，满哥吐槽了一句老高塞的，我这才恍然这确实不是我塞的，说完这句话他便继续喘着粗气，在一边的水龙头用手接着水。两个阿姨看了我们一眼，然而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下来，面前有山一般多的盘子，就靠他们两个人洗着，在和厨房平行的这一层，在这尽头的幽暗房间，没有人会想到有两个人在这高效率地处理着所有的盘子。没有人会怀疑洗不完，那只是看着多而已，有人觉得是机器洗的，真是可笑，人比机器更加的快速、精准和灵巧，譬如她们其中一个问我们上面还有多少，然而却不妨碍她们手中的动作继续进行着。
“一共三十桌。”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她们只是淡然地听着，毫无反应，在我怀疑是否是接连的水声让她们听不清的时候，其中一个看了我一眼，我便知道她手头的快要洗完了，只是在目测我们拿过来的这些，所谓的三十桌对他们说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而已。我又想起了刚才坐电梯下来的时候那个大厅的欢声笑语，还有吃饭时候小白说的话，更多的人到底有多少人。
“从小的开始抽，抽出来以后自然就松了。”满哥说道，他在抽烟，眉头微皱着。
我们上手开始拆卸，这回自然不用想着是否要保留那些剩菜，直接便倒在框里，满哥还在小心找着空隙倒进去，我则是直接往框里倾倒，一些干净的碗筷顿时染上了汁水，那些黏糊糊的汁液在碗壁中挂落下来，黏稠稠顺着引力往下滑。满哥瞥了我几眼，我装作没看见，我把那些碗筷拿出来，一个个叠在一起，我的这些仿佛是从泥里拿出来的。
洗碗工的手套搭在这一排的碗盆上，把它们抱走，她什么也没说，五官仿佛永远不会有变化，她比我想象中的老，只是瞥了我几眼，就迫不及待的把那一摞碗丢进水里，原本一秒钟能洗两个碗，手一抹，那碗便被扔进旁边更清的水中，然而洗我那几个碗的时候，水流的声音仿佛更多了些，我一直注意观察着那水流的声音，我想我判断得没错。
我想起了刚才那个厨师，叹了口气，开始小心地把那些剩菜倒进了缝隙之中。框里最后只剩下了一层剩菜，我们把它倒进了一个巨大的绿色垃圾桶里面，倾倒出来的时候，我又遏制不住自己想吐的欲望，干呕了一声。
“没事吧，还没吃饱吗。”满哥道。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谁说要把那些碗拿出来的，那不是咱们干的活。”
老高的话让我和满哥愣了愣，在我们第二趟过来的时候，老高和阿福已经要离开，我们问他怎么那么快，他如此说道。空荡荡的拖车离我们而去，当我们踏进洗碗间的时候，果然看到地上只是整齐地叠了几个框而已。
满哥笑笑，示意了一下，弹了弹烟灰，我们便把那些框一个个拿了下来，五层叠在一起，在我们要走的时候，其中一个大婶叫住了我们，我有些心虚，但只是听到她说了一句，“不要叠那么高，三层就好了，不然拿不到。”
临走的时候，我看着阿姨扎着类似马步的步伐，有些踉跄地搬着那一箱碗盘放到了水龙头旁边，另一个更娇小的阿姨似乎搬不动，只好在箱子要放下时过去时搭把手，又迅速坐下，更加麻利地刷起盘子。
“现在还要做什么。”来来回回十几趟之后，桌子连红色的桌布都被扒下，剩下的只有黄色的桌皮，其实黄颜色也并不多丑，只是上面有木头的条纹，跟刚才红布的一致性没法比，在我们全部收拾完以后，走进来几个穿着粉色制服的女工，开始低着头扫地，衔接得是那么恰到好处，我不禁怀疑她们刚才在哪里偷偷观察我们，我们从未见到过她们的身影，互相之间也没有说过话，即使身处在这一个大厅之中。
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后，我们决定把那些气球给搞掉，有的直接用脚踩，有的用手指头戳，然而我没有指甲，戳了几下还是未破，满哥不露声色的一脚踩下，砰的一声什么也没有了，我呆呆蹲在那里，只觉得现在是浪费生命。两个扫把也像是两块抹布一样，刮着这地板的各种杂物，在各个角落，那些塑料壳、纸巾、烟盒还有瓶盖被聚集在一起，我们戳破气球的时候，她们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扫地。
我们去找小凯，从他惊讶的眼神中我们知道他很难相信我们已经做完了。“做完了？”他第四次还是第五次瞥了一下手中的表，同时跟一旁的人吩咐着我们，我不知道那一个人为什么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们，然而他很快就匆匆跑去负责另一个大厅的某些事情了。
“不信啊，我们全部都干完了，只剩下人在扫地。”
“相信相信，”他看了一下表，“十一点不到，真是效率。”
“那我们可以去领工钱了吧。”
“可以可以。走吧，去看看你们的劳动成果。”他笑呵呵地带头就走。
地上的垃圾全部全部扫成了两大堆，像是大街上的落叶一般，只不过大多数是白色的。一个扫地的在我们左前方，我们走进来她也没看我一眼，眼里只有地板和垃圾，另一个在大厅的最里边，那小小的扫把跟偌大的大厅一比像一个挖耳勺一般。
小凯说你们真是利落，满哥说我们的效率不是一般人比得上，他走在前面，又自言自语说我们这边分配的人太多了，所以干得快。满哥回过头来，朝我们笑了笑。
“那我们可以走了吧。”老高追上去，说道。
我们照着他的指示，去最下层敲开了门，那个老哥正在一间房里休息，好一会儿门才被敲开，除了老高在敲，阿满也手脚并用上去，敲得砰砰响。他开了门，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瞥着我们，问我们是谁敲的门，我们没说话，他看了一阵，又回到房间去，我们问他什么时候可以走，他同样看了看时间，说我们开什么玩笑，上面那大厅还没结束，怎么我们就走了。我们说我们管的那个大厅已经人走空了，刚才小凯还去看了。
“不可能的，我刚才还上去，上面还在唱歌。”
“我们不是那个大厅的，我们的是一个公司的年会，你不信可以跟我们上去看下。”
“这么说，你们那个已经开完了？”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
“你不是可以看下这个名单吗。”老高受不了他这复读机一样的说话，抢先走过去要拿那个名单。
“慢着。我只是要了解一下情况，你们不会连情况都不给我们了解吧。”他笑嘻嘻地说道。
“行，你了解，不过我们的确已经干完了，小凯可以作证。”
“我知道你已经干完了，我也相信上面那个大厅结束了，我也知道两个会场不是同一个，但是里面有很多种情况，比如是不是冒领啊，是不是有人开小差啊，是吧。”
“肯定不是冒领啊，你可以问下小凯就知道了。”
“你开口闭口小凯，你把他找过来啊，找不过来怎么证明，我就不看名单，看名单有什么用，怎么证明你们是名单这几个人？”他拍了一下桌子。
我们瞬间愣住了，想不到有人可以这么说话。
“你去叫小凯。”老高对小白说了一句，小白面有难色，他并不知道小凯在哪里，但是满哥下一秒就搂着小白的肩膀出去了。
“你们找小凯来也没用。”他看了一会儿眼前的杯子，把它放下，在刚才老高放话的时候拿起来喝了一口，仿佛很口渴，我看着那薄薄的嘴唇被茶水浸润过，变得红通通。“他没有放你么走的权力，监督也不是他们监督。”
“活我们干了，钱你不发，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也没有资格说发不发钱，只是我怀疑这里面安排不合理，要把事情搞清楚，你们的下班时间不符合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