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日结2(1 / 2)
盘子的温度比我想象中的要低,虽说上面还在冒着烟,然而当我在人群中躲闪中把那半米长的盆子拿起来时,只有一些微微的温意,或许是那碗壁做的实在厚实,只是快放下去的时候那旋转玻璃被转得稍微过了头,座位上的女生还朝我看了一眼,然而看我有什么用,我还能把大碗直接丢过去不成,只好等着有人把那玻璃盘转回来一些,在这一瞬间距离我不到五米的几个大喇叭发出的震天响让我越发体验到某种不同寻常的东西,那种似乎要把五官震变形的声浪伴随着不停旋转的舞台灯光在切割着精神和肉体,底下坐着的那几个人却是那么无动于衷。
放下去的时候因为太重手也有些抖,以至于那油溢出来了些,我的几个手指变得油乎乎的。怕把推车把手弄油,换了一只手推着车赶紧往厨房走,几层都空了的车推起来就是快速,以至于左手有些掌控不了,差点和迎面走过来的满哥撞上。他应和了一声,挑了一下眉,看着他那好几层的碟子,要是撞到可就是连“保险费”都出不起了。在厨房的时候我还惊讶于这餐盘之间间隔不大,要是放高点的食物或者蛋糕怎么办,小白当着我的面把那餐盘抽拉了出来,显得我像是个弱智。顾不得那么多还是用右手扶了一下,换了一下方向,快走出去时回头看去,每个桌子上的菜基本都上得七七八八了。
把车拉到厨房,厨房在底下一楼靠近最内侧,空间比我想象的大,但过道比我想象的少,最重要的是地上一直湿漉漉的,积着水还夹杂着油,也就无怪乎在换衣服的时候有老哥提出来他可以直接穿着拖鞋不需要换靴子的时候被领班警告了一顿,那时我还以为是为了酒店的形象,现在知道穿拖鞋进来怕是走都走不稳,还要搞得一脚都是水,只是他们只配了靴子,没有提供袜子,走起路来很是硌脚。
里面的厨师叫我把长桌上剩下的几个菜端出去,我说我先洗个手,往里面走水越多,发出踏踏踏的声响,拧开水龙头后流出来的水不知道为什么也是温的,或者是给那几个发烫的炉灶给影响到了,厨师瞥了我一眼,拿起叼着的烟放下弹了弹,他握着大勺的手法有些像是双丰面馆的老板。
“再等等吧,等我把这个菜烧完。”在我把桌上的菜装完后准备走的时候,他说道。
我自然是乐得再等等。桌上放着一堆的猪头,装在一个很大的铁盘子上,这铁盘子我小时候在村里经常见到,那些老人用它来放晾晒的虾米和鱼干。这十几个猪头不是这顿企业晚会的,因为它们还都是白色的,没有煮熟,远远看去它们眼睛像是沾了什么东西,走近看去,才看到它们是闭着眼,像是在皱着眉头,鼻子显得特别的大。有一两只苍蝇在眼睑上爬动,我一靠近就快速飞走,过了一会儿又返回去爬行,像是在登山。
我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不知道那闭着的眼皮下面还有没有眼珠,它们是牲畜的头颅,牲畜的尸体的头颅,生物一旦死亡就在下一秒开始腐烂,人类运用办法在短时间内减缓腐烂,或者趁这段时间把它们煮熟,调制好了,做成美味,端去给那些参加晚会或者年会的俊男靓女们面前,在晕眩的灯光和震耳的音响中倾听高脚杯相碰的声音。
我有些饿了。
“拿去吧。”他把最后一抹汤倒上,皱着眉头把那快吸完的烟拿下来弹了弹,又拿到嘴里叼着。我这才发现自己早该一开始就把那几盆菜端走,和刚才一样大的盘,只不过这次装的不是炖肉,而是汤,乳白色的汤上飘着几丛白白的葱花,那香味盖过了猪头的臭味。
“太满了,我拿不了。”
“不算满,还没完全满。”他用勺子敲了一下那盆的边缘。
的确不算是完全满,但离满也相差不了多少,我想到刚才在那转盘上手抖的样子,有些犹豫。
“怎么了,还嫌满啊。”他终于把那烟头甩到了一边,“真嫌满你就把头凑过去喝少点。”他笑道。水流哗啦啦地流到锅里,手里的勺子翻滚着,他似乎是在玩水,又似乎是在洗锅。
我想着这饭店居然是如此随便的地方,就走到一边,拿起了一个勺子,往那汤舀去。
“你干嘛?”
“用嘴喝太脏了,我用勺子啊。”
“你他妈还真敢这么干啊?你以为你是谁啊,客人都没喝你敢喝?”
我整个人愣在那里,才明白他刚才是在讥笑我,但我那汤已经舀在了大勺子上,“要不我把这些倒了,少了一些就容易拿过去。”
“你敢!”他直接把那炒菜铲扔到了装着水的锅里,发出咣的一声,“我煮的东西你凭什么倒掉!”
满哥这回从门口走了进来,我看了一眼他的车空空如也,那厨师还在大声呵斥我,说我不想端菜,想偷喝,又想倒掉,我听着他讥讽的话,看到他用力讲话抖动的脖子青筋上面的一些纹身图案,看到了下面粗黑的腋毛,还看到了他那竖起来的短发上面那一排的汗珠,他嘴上一抹的胡子,那张年轻充满血气的脸。满哥赔笑了几下,说他可以端,他来他来。
推到大厅后走没两步就看到了那少了几个菜的桌子,他们的头转过来看着我,我却有些恍惚,注意着台上穿着晚礼服的主持人,正拿着话筒一字一句地说着什么,硕大的屏幕上播放着的是某个宣传片,似乎是他们公司这一年的发展。一直到餐车抵近,我机械却又快速地把那几个菜轮番拿上去,填补着转盘的空白。
满哥捧起那个大盆,里面的汤还是太满了,众人屏息凝神,桌子上有两个人用手指固定住了那转盘,满哥缓慢但却稳当地把那盆汤放到了玻璃转盘上,我一直盯视着他的手,没有看到有汤沾到手上,我怀疑那厨师煮的是一块果冻。好厉害好厉害,一个娇小的女孩兴奋地轻轻鼓掌说道,她穿着一件西服,画着素雅的淡妆,短发上别了一个红色的发夹,我想或许阿连看到会喜欢。
我们准备推车离开,那一桌人全部都站了起来,我吓了一跳,一瞬间以为放错了什么东西,才发现其他桌子的人都站了起来,他们端起了桌上的红酒杯,向着某一个方向。那戴着眼镜的老年人也托着红酒杯,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开口说公司创办到现在已经十一年了,今天全体公司成员齐聚一堂,共同庆祝,然后大家便仰头饮起了手中的红酒。
在热烈的鼓掌声中,我叫了叫同样有些发呆的满哥,一起走了出去,其间不时听到夹杂着对杯中酒的人们的评论。
“感谢董事长的致辞,现在有请我们第一个表演——小品。”我回头看了一眼,舞台上那个穿黑裙子的女的和穿白色西装的男的。
“你看到了吗,刚才那桌。”小白说道。
“看什么看,没见过世面。”老高说道。
“我就是说不值得啊,没那么好。”
“没那么好,那你平时吃的有多好。”
“我肯定没吃得那么好,里面有鲍鱼呢。”
“这鲍鱼我看了,一个汤里就那么几个,还没有我中指大。”
“你这排骨给我夹一块。”
“你夹吧。”我把饭盒推过去。
满哥夹了一块,我又叫他再夹一块。
“别扯什么鲍不鲍鱼了,还没这排骨好吃。”满哥像是海豚一样嘴顶着排骨仰起头,三两下就给嗦没了,嘴里咬着一个骨头向我们展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