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风光(1 / 2)
我们经过了红绿灯,经过了公园,一直走,走到我的兴奋劲全无,差不多走了四十分钟后,来到一条马路的岔路口,这里的人流量突然稀薄起来,我望着远处的隐隐约约的山峰,看了看走在前面的老高和阿福,顿时想马上折返回去。
终于到了一个环形天桥的底下,大概是十多分钟的路程,老高转过头看着我们道,“到了。”
“你不会就是带我们过来看天桥的吧。”阿福道。
“附近好几个景点呢,随便逛逛。”
“真有睡觉的地方吗。”
“有。”
“我可不睡大街。”
“保证不睡大街。”
“哪里可以挣钱。”
“上去看看。”
阶梯上零散地掉落了一些枯叶,那延伸上去的扶手已经片片剥落,显露出褐色的内里。长长的天桥两侧已经睡了五六个人,基本上两个睡觉的人间隔不会超过两米。
这里的人分两拨,一拨是乞丐,通常满身乌黑,头发披散,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衣服。但却是这里装备最齐全的。他们有垫子,也有棉被,棉被是好几块粗布一起拼成的,也有的是一整块棉被或者是一件军大衣,大概率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
有些乞丐身边还会放着一个麻袋,里面装了一些昨天或前两天捡来的废纸皮和塑料罐,因为废品收费站离这里比较远,所以通常会等麻袋装满,再去那里卖个两三块钱。
这里的另一拨人就是三和老哥,他们是这里衣服最干净整洁的,头发也没那么长,但他们几乎没有装备,就直接在那里睡着,好一点的还有一块纸皮垫着,头上有个拖鞋可以枕着,差点的就只能枕着自己的手臂。
这里本来是乞丐的地盘,乞丐会在旁边放一个破碗,三和大哥似乎嗅到了财路,也放了一个破碗在旁边。
在天桥上走着,有些怕吵到他们睡觉,老高在一个人面前蹲下来。那人背对着我们睡着,身体蜷缩着像只虾,旁边还放了一个碗。老高拍拍他的后背,那老哥起来,睡眼惺忪,盯着老高好久之后才笑了笑,说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最近收入怎么样。”
“别提了。”那老哥拿起旁边一个铁腕,倒过来倒了倒,空空如也。然后把那碗伸到我们面前一圈。
我们有些尴尬,只好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他挠挠头,笑了笑,把碗重新放回地上,或许本来也没想有什么收获。
“现在没人给了吗。”
“妈的,以前少人的时候,在这里坐一天都有2块,现在其他老哥都跑过来,全部都往这一躺,结果这几天一分钱都没有了。”
“是啊,你们也太多人了。”
老哥叹气一声,“你们去哪里啊,要打架吗还是。”
“没,我带我几个兄弟来逛逛。”
“那你们去逛吧,我再睡会儿。”老哥说着转了个身,背对着我们就要睡下去。
老高点点头,站起身。
“诶,等下。”那老哥又转了个身,坐了起来,笑呵呵地道,“你们谁有钱,给我两块不,算我借的。”
老高给了他两块钱,他塞进自己内裤,心满意足地睡了,又像了个虾。
老高没有马上下去,找了个空地倚着看下面来往的车,又不时看着远处,我走到他旁边,他一把搂住了我的肩膀,喃喃道世道变了。
注视着桥下的车流很久后,我又回头看着上面睡着的像是接龙一般的人。时间已经九点多,下面的车辆来来往往,但是丝毫也没有打扰到天桥上的老哥睡觉,偶尔有一个人爬起来去找早饭吃,大多数人即使被吵醒了,也是抬起头看看,然后躺下继续睡。
哔哔——哔哔——有时还能听到喇叭声。
我问他以前在这赚了多少钱,他说以前没来这里讨过,只是因为什么事心情不好,来这里睡了三天三夜,同样是一分钱都没有,那时候还得到一个乞讨的老哥的接济,给了几块钱买吃的,不然撑不了三天。
“所以你不想人变得那么多。”
“不是,我说的变了是车变了,以前这里哪有那么多车啊,荒凉的一批。”
“真的吗。”
“嗯,我还以为这里还是个清静地儿呢,没想到也发展到这里来了。”他嘴巴微张着,似乎有些怅然。
“所以呢。”我回过头,“那些人还不是睡得好好的,只要睡下去,什么都跟这些老哥无关。”
他侧过脸盯着我,“你真的这么认为?”
“真的,只要这桥不塌。”
“好兄弟。”他笑了起来,又把我搂了搂。
一回头,发现阿福不在了,我们左右看看,叫了两声,似乎是有睡觉的老哥被我们吵到了,骂了一两句,把那碗扔了出来,那碗撞到墙壁后在地上滚起来,最后扣在地上。
我和老高往另一边走去,到尽头时,发现阿福正倚着台阶在做仰卧起坐,问他怎么了,他说刚才看到两个人搂在一起说些什么悄悄话,看不下去了。
“妈的。”老高说道,一鞭腿扫在了阿福的背上,阿福回过头,抓着老高的腿便开始往下跑,幸亏中间有条斜着的坡,老高摔到地上后便坐着被阿福直接拉了下去,中途拖鞋还跳走了。
“那现在怎样,回去?”老高索性坐在地上,脚上只有一只拖鞋,后背是整个一长条的灰色痕迹。
“现在回去我也睡不着了。”
“回去上网啊,你不是最喜欢上网吗。”
“没钱了,上不了一天,我今天也打算不吃饭了。”阿福道。
“要不就继续往下走吧,我记得下面还有个地方,是一个高速路的桥洞,那里应该没有什么人。”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奇怪的地方的?”
“唉,我哪里没去过,我毕竟也在这里待了一年了,我数不清我逛过多少地方。”
差不多又走了十分钟以后,出现了一条路的劈叉,其中一个像是指向了农村,两边已经是遍地的农田,老高继续往前走着。我感觉像回到了老家,走上了羊肠小道。
左侧尽头偶尔可以看到地平线,此外便是远处灰色的山或者其他的高速公路,车子在上面飞驰不停地闪着微弱的光。路的两边是大片的田地,那些庄稼的个头仿佛都一样高,我以为只有在东北才有这么大的平地,它们蔓延到远处的地平线去,中间除了被几道灌溉的河流穿过以外便再没有什么东西。
路的两侧是些野草野花,长势吓人,有一些已经侵占到了路面,它们是自发生长的,也有些与众不同,但是妨碍了人们,便要被尽力除去。
没一会儿走到了一个斜坡,不用仔细看便可以知道这路面跟刚才的路面不同,它更像是一道覆盖其上的石板,而下面便是一个废弃了的石桥,石桥旁有棵大树,那树原本是长在一条河边的,或许受了不少河水的灌溉,如今河水已然干涸,那树已然壮大,它的片片落叶掉了下来,被风带进了这桥墩下。石桥有三个桥墩,中间一个大,两边的偏小,说废弃的石桥有些不正确,不如说那河流先消失了,剩下个桥墩在这里。
我们兴奋地跳下去,像是地质勘探家一般,桥墩的底下铺满了大小不一的卵石和沙子,那水倒是一点都没看见了,光滑的卵石上不时看见白色的刻画,感觉像是人为的。两边较高的桥墩下面下面已经堆积了一大堆的树叶。阿福走过去直接就这树叶坐了下来,发出了咔咔的声音。“好脆。”我也找到一堆树叶坐了下来,享受着那种酥脆感。
老高站在桥洞底下抽烟,仰望着看着灰色的桥底。我感觉来到这里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对于那些农田什么的我很陌生,人要是住在这里一个月,恐怕会寂寞死吧。
老高走了过来,站在我旁边一会儿,“小心有蛇。”他说。
我被吓了一跳,刚要拍开那些树叶看个究竟,他笑着径直往前走了,也就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没一会儿阿福问我什么时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