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凉风萧萧青萍末(1 / 2)
大明齐宣二十一年九月初十,宜出行、拜访。
“我说军爷,这青萍镇可是个神仙待的地方。”车夫朱老八往上提了提裤腰,收住圆鼓鼓的肚子。
“神仙?难道比学宫里那些大人物还神?他们也能摘星,也能驭雷不成?”百夫长陆大勇把手上沾着的尿渍往腰带上胡乱抹了抹,被茂密胡子遮住的脸上满满的不屑。
“军爷,您说的也对。但是那些会修行的圣人再厉害也不过是他自己的力量。咱平头百姓几千年前就种地为生,现在也还是种地,几千年出了多少厉害的修行者,哪个也没说能让地里自己长粮食。”
“呵,原来青萍镇住了一帮种地的神仙。”同行一阵哄笑。
“他们能干的事可比地里长粮食神多了。”老朱说罢从驴鞍旁边挂的袋子里抽出一把长刀,“您看这把刀,外硬内软,刀刃削铁如泥,刀身却柔韧至极。”边说边使劲把刀压下去,看着快要压成一个圆,似是还能往下压,刀身上沾着油污、草料还有中午烤野兔留下的草灰,可刀刃却光亮至极。“这刀在别的地方可是传世宝刀,在青萍郡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物件。”
陆大勇不自觉摸了摸刀鞘里好几道刀口的佩刀,想着这是从军时堂尊大人亲手所赠,自己每天晚上都用猪油加细蜡小心擦好几次,每次出征时总得多备一个包裹装猪油、细蜡和丝绸抹布,每每看到有新的刀口都要心疼的睡不着。
陆大勇刚要再说些什么,看到车夫老朱正盯着自己摸刀的手,只觉一阵羞恼“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快赶路,天黑前得到。”
“嘿,秋天就得有落叶,青萍可没有黑夜。黑。。。”黑字未出口,老朱看到陆大勇摸刀的手快速收回拈着嘴里叼着的狗尾草像是要掩饰什么,便不再往下说,“黑。。。嘿嘿嘿嘿嘿”露出一口黄中带黑的牙。
深秋的风里已经夹带着丝丝凉意,拉车的毛驴嚼完嘴里的草,打了个喷嚏,懒洋洋地抬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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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军爷们,您们保家卫国辛苦,咱同行一场也是有缘,咱马上就到了,镇上有家酒楼老板娘是我老相好,晚上我做东请各位军爷喝个饱。”
“你这老东西,一路上总算说了句顺耳话。”陆大勇身边的小兵在马上回头瞥了一眼老朱。
“我们这是公差还用得着你做东。不过我们倒是可以去照顾下你老相好的生意,这娘们一高兴晚上多赏你这几个花样,就是不知道你这头老猪遭不遭得住。”陆大勇说罢随行的大头兵们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老猪也得拱地啊。”
“你老相好那里有母驴不,也别亏待了咱老驴兄弟啊。”车队前边的小斥候哈哈笑着拍了拍拉车的老驴,老驴一路上半耷的眼皮此时也终于抬了起来。
“军。。军爷们说笑了,我我我。。我这。。”朱老八黑黄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羞红,也不再往下说,只是陪笑。
黄昏时分,众人牵着马行到城门处,发现这城墙完全没有石头或是砖头垒出的痕迹,整个城墙竟像一大块浑然天成的巨石,城前上方还有一道一人高的铁网,铁网上还挂着八个大字“守城器械,危险勿动”。城墙外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密密麻麻半绿半黄的玉米杆上挂着足有手臂大小的玉米,像是随时要被压断。
“原来神仙用这么个破网子守城啊。”
“原来神仙也吃苞米啊,就吃不上口细粮啊。”“我也爱老吃苞米,咋个也能成神仙。”
随行的士兵们你一嘴我一嘴,不屑的意味越来越浓。
“我说军爷们啊,您们可别小看这道网,这网没名字,但我们说起来都叫它雷网,人碰着了轻则浑身焦黑当场昏厥,重则烧成飞灰啊。”
“至于这苞米,那是给牲口吃的。”老朱说罢意识到不对,朝那爱吃苞米的大兵尴尬地笑笑,不等别人接话继续说道:“夏天的时候已经收过一茬麦子了,这一年青萍郡收的麦子就够咱整个齐州吃十年。军爷们可别不信,咱一路走来可曾见过路边田里庄稼上,可有一棵杂草,有一只虫子?”
“能有这么邪门?”陆大勇身边九尺高的马弓手一路上一言不发,黝黑的脸上除了胡子看不到一丝表情,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见过郡里有个宝贝”朱老八仰头看着马弓手,两只手在空中比比划划出一个方形,“这么大的一个箱子,箱子里是专门杀虫子的毒药,箱子四角上各一个横着放的轮子,轮子转起来的时候就能带着箱子上天,箱子里的毒药就跟下小雨似的撒在庄稼上,一个蚊子都跑不了,一棵杂草都没法活。”
众人走到内城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将要敛去。马弓手脸上一如既往没有表情,只是牵着马往城门走。可看到内城繁华的街道后,冰霜般的脸上也渐渐流露出震惊的表情。
城里的建筑并无奇特之处,都是些常见的二层小楼,最多比别的城镇上规整一些。
城里的路又宽又直,路面似是石头铺成,也像城墙一样看不到一点石头间的缝隙,就好像一块又大又扁的天然巨石铺在路上,路边每隔几十步立着一根约三丈高的笔直的杆子,杆子的最上边挂着一个小盒子。不等同行人发问,一向话多的斥候开口说道“这青萍镇祭天的方式也真特别。”
路上是一个又一个似马车车厢的物事,只是这车厢没有栓马的地方,更没有拉车的马,被车厢下无风而动的轮子带着有条不紊的在路上行走,透过车厢上的小窗隐隐约约能看见或是一个人,或是两三个人,稳稳当当地坐在里面,竟然和坐在平地上一样,看不出有一丝颠簸。
还不等满脸震惊的众人议论,街道上忽然间亮如白昼。众人惊愕地抬头望去,只见路边长杆顶端的盒子上发出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路边的民宅、店铺里也都亮如白昼,仔细看去,每间屋子里也有一个这样的盒子,只是样式和路边的略有不同。
“真他娘邪门啊。”陆大勇说话时脸上仍旧看不出什么表情,可语气里再也听不出和车夫老朱插科打诨时那种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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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陆大勇强撑着醉意小心地擦完自己的佩刀,之后便一头栽倒在床上,对于今天见到的一切,他早已见怪不怪,比如房间里那会唱歌的黑盘子、能吹凉风的怪轮子、毒蚊虫的香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