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玉玦(2 / 2)
郁勿玦回头时发现一个男人,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满脸通红,似怒火燃着他的欲望,他好像在内心里翻滚吼叫。
不知是没看见,还是故意无视。
他也同路旁挺着大肚子的那些男人一样,只不过双眼更加猩红,手里拿着菜刀。
郁勿玦被吓到,一动不动,她恐惧地看着那边的小男孩,背对着这边,他忘乎所以,一个劲地吃。
对了,他们的午饭被她吃掉了,还有部分她嫌难吃,偷偷倒掉了。
他肯定不知道接下来的暴风雨。
郁勿玦跑出去看,动作轻。
那边的亲热的男人意乱情迷时一睁眼,就看到拿着菜刀的那个男人,大惊失色。
他连忙头也不回地跑了。
女人还处于疑惑中,头发被一把抓住,酒气刺激着她的鼻腔,尖叫一声后,她意识到什么,瞳孔开始地震。
那男人举起拿着菜刀的手臂,刀尖对准逃跑的男人的方向,附在她耳边说,话里全是戾气,
“看!你偷情的男人就这么没种!”
那女人也开始痛哭,模样甚是丑陋,迷乱的口红,花了的眼线,连眼泪都染成黑色,好像小丑。
郁勿玦战兢,不能发声,她僵硬地扭头回看着屋里的小男孩。
那个男人拽住女人的头发要拖回来了,菜刀映着店里的灯光,又映在郁勿玦的瞳仁里。
痛苦,恐惧,绝望,她的心里一层层生出黑暗的情绪。
小男孩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他朝外看时,只看到郁勿玦跑了,跳下台阶,跑了。
接下来是吼叫声,是咒骂声。
他嘴里的东西有些噎人。
郁勿玦没有喊说让他跑,她没有带他离开。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院长妈妈的泪已然收不住,想断了线的珠子拼命地下掉。
靳容想抽烟,但他没有,他很安静地听,他不敢看她那双悲痛的眼睛。
“他能替我挡灾。”
“他能帮我避祸。”
“他肮脏,所以他该。”
郁勿玦的声音不稳,肩膀一耸一耸,泪水啪嗒啪嗒打在桌上。
她的愧疚爬满全身,她将自己丑陋之丑陋的一面完完全全地剥开,扒开,给自己,给靳容看。
如此鲜血淋漓,如此痛彻心扉。
她平日里的高楼分崩离析,尘雾腾起后,只剩满眼的断井颓垣。
连气都不够她喘了,她被埋在下面。
郁勿玦同那个逃跑的男人一样,头也没回。
她再遇见那个流浪汉的时候,心虚才使她看清现实。
流浪汉很高兴,他说:“警察已经通知一户丢女儿的人家了,他们马上要来接你了!”
她高兴只一瞬,好像被接走,她的卑劣就无人知晓。
不可能的,所以她又难过,许久的难过。
她说:“里面,你去看看他。”没头没尾的话并没有使流浪汉摸不着头脑,他早预想到孩子饿就势必会去讨吃的。
他想安抚郁勿玦惊动的灵魂,却收回要触碰到她头发的手。“没事。”
他明白自己的脏。
她跟着流浪汉再次进去,她重新审视了周遭,她的步艰难地量着距离,而心里煎熬。
原来这些丑恶的东西只是她见过的场景,却是他一辈子的风景。
店面紧闭,现在从里面透出的光在郁勿玦眼里荒诞,不堪。
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她看到男人背对大门,女人守着前面,小男孩如同瓮中之鳖,仍在周旋,躲闪着砸过来的东西。
那个女人还在哭。
流浪汉一级一级地走上那个台阶,敲了敲门,他满脸陪笑的样真的很狼狈。
那男人回头,焦躁充血,青筋暴起的脸一下印在郁勿玦的脑子里,她又开始害怕。
男人看到来人眉头开始舒展。
他打开门,未等流浪汉说什么话,他就抬起腿踹上去。
很用力的踹,很痛的踹。
踹在流浪汉的大腿上,他没站稳,从台阶上摔下来,脊梁骨断裂的声音在郁勿玦的耳旁不断放大放大,要震聋她。
郁勿玦,是你害的。
她的脑子里冒出这句话。
流浪汉含糊地吐血,说不出整话,他只望着店里的小男孩,眼里似在说“快走”。
男人不依不饶一步一步下着台阶,冷笑,嘲讽着,“真让你们赶上了老子今天心情不好。”
他啐了口口水。
几乎是同时,流浪汉抱住他的腿,小男孩要冲出来。
自始至终,小男孩一句话都没说。
但他泪流满面。
后来郁勿玦就一直在想,他也算是男生,怎么能允许自己的父亲被踹而默不作声呢?
大概是,有很多这样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吧!
遭受着不同的人相同的冷眼,鄙夷,憎恶,辱骂,羞辱,殴打。
所以小男孩要跑的时候,她那么希望他能跑出来,这样仿佛她的罪能赎。
但是,那个可恨的女人抓住了他纤细的胳膊,
——她想要将功补过!
可怜,可叹,可笑。
一阵乌云遮挡月光,所以这灯光暖黄地更加荒谬。
郁勿玦犯恶心,胃里翻江倒海,她好像把胆汁也吐出来,苦味弥漫着口腔。
“你这小兔崽子!”男人注意到郁勿玦,大骂,要挣脱流浪汉,使劲地用另一只脚踢。
小男孩哭喊着对她说:“跑!”
郁勿玦就真的跑了,这次她不断回头,可看不清,眼里的泪糊住世界,她正冲破那层让人窒息的薄膜,奔向巷口。
她看到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