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浑水摸鱼（2）（2 / 2）
“这话你跟我说没用，跟他们说去。”瑞德指了指剩下的士兵，他们的眼睛都盯着格温，大多数人的目光落在格温脸上那条伤疤上，少部分人则盯紧了她裸露在外的四肢。
没过多久，一名军官装束的人就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非常恭敬地对格温行了一个礼，周围的士兵见状马上把他们的眼神躲到别处。
“小姐，我们可以对您放行，但希望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军官说道。
“你们的什么工作？”
“近期城内疾病爆发，为避免进一步扩散，老总要求无关人员减少活动。”军官回答道，“我们会尽快为你们安排住所。”
瑞德和格温稀里糊涂地被军官带到一间屋中，虽然空间比较狭小，但被收拾得非常整洁。
“在我们派出医生确认你们没有染病之前，不要离开这间屋，否则老总会很生气的。”军官把门关上，“我们会尽快。”
在格温开始犹豫要不要召唤乌鸦的时候，门开了，令瑞德和格温惊讶的是，走进来的人正是维克。
“‘医生’？”格温嘲讽道。
“稍微会点神圣能量，算我是‘医生’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维克自嘲道，“现在班尼克人员物资都有点紧张，只要是个能用的人都拉来干活了。”
“行，达斯特‘医生’，需要我们做什么？”瑞德耸了耸肩。
“你们跟我过来吧。”维克说道，“提醒一点，那些矮人非常不好打交道，说话做事都注意点影响。”
“是，长官。”格温坏笑道。
维克的脸抽动了一下，费了很大劲才克制住给格温一拳的冲动，用拙劣而夸张的姿态向格温行了一个礼，“好的，格温大人，大人远道而来，下官未能远迎，不胜惭愧……”
“……停！”格温拍了拍脑门，“大哥，我错了，惹不起你。”
维克带着瑞德和格温来到了他正在工作的地方。临时征用的酒馆尽管塞满了矮人病患，但仍然勉强保持着基本的秩序。很多佩戴着法力护符的工作人员推着被污染的物品，把它们堆积在一个废弃的仓库等待处理，这些工作人员大多数是矮人，也有少部分人类，法力护符的力量在这些工作人员的周围形成一层薄薄的能量屏障，保证他们不会被喷溅的液体碰到。
“这里不允许无关人员通行。”酒馆门口，一个法雅士兵拦住了他们。
瑞德点了点头，拿起自己的医师资格证。这个证件不是法雅政府颁发的，而是白山的亡灵首领，前法雅外交官丹博给他颁发的，他在白山进修灵魂魔法的时候，也学到了很多灵魂魔法的治病功效。
法雅士兵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快请进。”
“瑞德，论治病你比我们两个强得多，你去三楼吧。”维克说道，“我和格温就留在一楼。”
“行。”瑞德点了点头，飞快地向楼上跑去。
三楼的情况在这座酒馆里是最糟糕的，即使法雅临时征调了不少当地矮人，瑞德还是能看出这里工作人员的手忙脚乱、不知所措。他们的物资储备和人手显然有些应接不暇了。
“你是干嘛的？”一个人类医生冲过来，想要对这个不速之客发泄自己的情绪，但看到瑞德手中的医师资格证以后，他把所有的不满都收了起来。在这种时候，没有人会拒绝一个帮手。
“有没有还没被你们治疗过的新病人？”瑞德问道，“把这些人交给我。”
医生皱着眉观察着瑞德的脸，好像想从中看出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一样，“这话什么意思？”
“有没有还没被你们治疗过的新病人？把这些人交给我。”瑞德不想过多解释，“我重复一遍。”
医生低下头思考了很久，似乎在犹豫该不该信任“动机不纯”的人类医生，“行，跟我来。”
瑞德走到一间病房里，里面的矮人在这个炎热的夏季穿着厚厚的衣服，但还是浑身冷得直哆嗦。在瑞德靠近他的时候，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大块浓痰被喷到地上。
瑞德拿起一张纸巾擦掉浓痰，然后放在鼻子旁闻了闻，确认是同一种疾病以后，拿起之前调配的药剂，犹豫了一下，没有拧开瓶盖。毕竟像瑞德自己一样见过内脏横流的战场和腐肉成堆的亡灵的人，终究是少数，不是谁都能接受如此猛烈的气味。
瑞德试探着释放出一点带有气味的灵魂能量，而对方的矮人即使已经因为高烧而神志不清，但还是一边捏着鼻子一边向后躲避。瑞德知道，如果把药物给他喝，就算他能忍住喝下去，也会因为本能而吐出来。
“来，躺好，闭上眼，睡一觉。”瑞德说道。矮人很顺从地照做了，很快，在瑞德的幻术下，矮人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瑞德打开瓶盖，倒出一小杯，打开矮人的嘴灌了进去。
还行，没有什么反应。瑞德暗自庆幸。
矮人的呼吸渐渐平稳，瑞德轻轻打开门，准备去下一个病房，但一群全副武装的法雅士兵在门外拦住了他，最前面的几人抓着瑞德的胳膊就往下按。
“干什么啊？”瑞德在确认对方的身份真实以后，没有选择动手。
“死灵法师，老实交代，为什么要混进医生队伍里？”法雅军官质问道。
“拜托，你以为法雅那些麻醉师都是哪来的？”瑞德试探着抽回自己的手臂，倒不是他想反抗，而是他想拍自己的脑门，“死灵法师医生不是太正常了？”
“这话你别跟我说，带走！”军官挥了挥手，士兵抓着瑞德的胳膊就把他往门外拖，“如果你确实无罪，他们会把你放回来的，但我不能决定这个。”
“……”
瑞德被一群士兵一直拖进一间昏暗的牢房，而隔着铁栅栏，奇肯正面无表情地那做着记录。
“姓名。”奇肯发出的声音像机械一般毫无起伏。
“瑞德·克勒斯。”瑞德知道这种时候跟对方较劲没有意义，所以即使奇肯本就知道他的姓名和来历，他还是平淡地回答了。
“我们接到当地矮人举报，说你是死灵法师？”
“是。”
“为什么要假扮医生？”奇肯把头抬了起来，目光中带着一点威胁。
“我就是医生，没有假扮。”瑞德冷哼一声。
“我重复一遍我的问题，为什么要假扮医生？”奇肯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说道。
瑞德意识到面前这个军官多半是带着任务来的，“你直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回答？”
“我要你说实话。”
“什么是实话？”
“就是真实的情况，你要如实描述你的……”
“不。”瑞德已经几乎克制不住声音中的嘲弄，“我问的是，在长官眼里，什么是实话？”
“……”奇肯低头思索起来。
“长官，我今天一直在配合你，你只要告诉我，你眼里实话是什么，我马上一字不差地招供。”瑞德说道，“这样我们都可以节省一些时间。”
“你知不知道法雅禁止一切死灵法师？”奇肯转移了话题。
“法雅第三军团的规章制度里没有。”瑞德冷哼一声，“不然我就不来了。”
“好的，我知道了。”奇肯不知道在记录些什么，但瑞德判断一定不是记录自己刚刚的话，“后天早上，如果总部批准，我们会在班尼克中心的广场公开处决你，以彰显法雅对死灵法师的零容忍。”
“……”瑞德紧紧地盯着奇肯的眼睛，他从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一点内疚。
深夜，西瓦列斯的营帐。
“老总，这篇报道可以发出去了吗？这样就可以彰显我军对死灵法师的零容忍了。”维克拿着一篇刚刚写完，墨迹都没有干透的报道，报道的前半段字迹还算工整，但到了后面，过多的连笔让文字龙飞凤舞起来。
“老总，我还建议严查一切身上有灵魂能量的人类，一经发现一律处决。”安娜补充道，“您要是不放心，可以从处决我开始。”
西瓦列斯不停地把手从脑门上换到下巴旁，再换回来，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头痛，“我先给你们保证，我肯定不会下令处决瑞德，因为法雅军队从马克王即位到今天，根本就没有对死灵法师零容忍的说法。”
“后面肯定有‘但是’，‘但是’什么？”维克不依不饶。
“但是，矮人们被吓得来告状了，奇肯又是个……呃……遇到事情总是‘严格执行规则’，让自己不承担责任的人。你想象一下，如果你是个矮人平民，没什么文化，字都不认识几个，忽然有个死灵法师跑进你的病房，先把你迷晕再给你灌点不知道什么药……”西瓦列斯说道，“我重复一遍，瑞德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过错，我也不准备处决他，但是，矮人们现在人心惶惶，你们得帮我想个办法。”
“得，叫个医生朋友过来帮忙还成我的错了。”维克摇了摇头，转身就要走，“抱歉老总，我马上回去写一份一万字检讨……”
“回来！”西瓦列斯有些生气，“我让你帮我想个办法，你嚷嚷着写什么破检讨干嘛？咱们做事能不能效率高点？让你想办法想不出来，怪话倒是连篇。”
“……”
“要不这样吧，维克，你发一篇报道，科普一下瑞德为什么不是死灵法师。”安娜说道，“他们都觉得死灵法师不能当医生了，你胡扯的部分他们肯定也看不出来。”
“有道理。”维克往西瓦列斯的方向看去，西瓦列斯点头示意同意。
在维克和安娜离开以后，西瓦列斯叫来一个传令兵，“告诉奇肯，不批准处决瑞德·克勒斯，让他把这人放了。”
“是！”
“顺便告诉他，我对他很不满意，原因让他自己想。”西瓦列斯说道。
蒙托王宫，密室，身穿华丽而笨重的服装的三个矮人聚集在这里，他们被热得满头大汗，抓耳挠腮。三个矮人头上都顶着沉重的纯金王冠，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头部的角度，生怕头上的王冠被不小心碰掉，好像他们在用服装和首饰攀比着成为蒙托王的资格，相比之下，那个算命先生打扮的人类就要老土多了。
“都到齐了？”算命先生冷冷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矮人，在迟到的克欧斯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让克欧斯条件反射地向后缩，冷酷中带着杀气的表情和语气让人感觉，好像他才是这次会议的主持人。
算命先生手中的冰元素降低了室内的温度，缓解了这些被不合时令的穿着折磨得汗流浃背的矮人“国王”们的躁动，“我想现在可以开始了。先强调一个常识，法雅人绝对不可能止步在班尼克，他们的目标很大概率是蒙托全境，这点应该没有异议吧？”
“没有。”算命先生的“上司”罗布尔首先说道。
“你们说呢？”算命先生轻蔑的眼神看向沃勒斯，相比起克欧斯被他注视时肉眼可见的慌乱，沃勒斯要镇定一些，只有仔细观察才能看出他的害怕，“如果有什么异议，最好现在提出来，时间宝贵。”
“我……”在沃勒斯开口以后，他感觉算命先生好像变了个人似的，神态中的威胁马上收了起来，那种温和而慈爱的目光像极了自己的父亲，“我觉得……没有异议。”
“嗯。”算命先生微笑起来，满意地点了点头，用同样的眼神转向克欧斯，“就差你了。”
“没有，没有异议。”克欧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算命先生温暖的微笑让克欧斯感觉，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和谐是一种莫大的罪过。
“太好了。”算命先生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我们都应该记得，在丹尼尔王4年爆发的班尼克战争，那场战争里，蒙托通过两年英勇而艰苦的斗争，将法雅人赶出了班尼克。既然有成功的先例在前，我们何不借鉴一番？”
克欧斯和沃勒斯用茫然的眼神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甚至已经忘记了，算命先生只是罗布尔一个军师，甚至不是会议的主持者。
“愿闻其详。”沃勒斯说道。
“蒙托的矮人单兵战斗力强于法雅的人类，之所以打了两年才赶走入侵者，一是那个西瓦列斯诡计多端，二是矮人之间作战配合欠缺，两者结合起来，我们总是被法雅在局部创造出多打少。”算命先生展开一幅地图，指向布满标记的班尼克区域，“看这里，如果当时蒙托皇家兵团收到消息以后，及时向北靠拢支援奥瑞科，那么奥瑞科的兵团就不会损失这么大，法雅也不敢一直向南追击。因为战争年代已久，具体记录已不可考，我们无法得知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我们必须要尽量吸取教训。”
这下连罗布尔的眼神都茫然起来，三个矮人“国王”目光呆滞地点着头，对算命先生的话连连应和。对于班尼克战争，在场的四个人里，只有算命先生自己才是真正的亲历者，无论他说什么，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真假。
“这就是西瓦列斯常用的战法，他们会不择手段地创造以多打少的局面，很多时候甚至不是军事手段。”算命先生往沃勒斯的方向看去，然后转向克欧斯，来回好几次，“我们千万不能落入对方的圈套里，明白吗？”
“明白，明白……”沃勒斯和克欧斯不停应和着，罗布尔的目光中则充满惊讶。
“大家想想，我们在丹尼尔王4年犯下了这么多错误，仍然击退了法雅的联军，如果我们能够充分吸取当年的教训，不犯任何错误，别说赶走他们，就是完全消灭他们，也是可以期望一番的。”算命先生讲道，“你们看这里，在三个月的时间内，我们接到了法雅军将要入侵的情报，但蒙托主城的皇家兵团一直到班尼克陷落才开始向西移动，错过了最好的战机，这就是那次战争的第一个教训，遇到战机切不可举棋不定。”
“我们会马上集结兵力向西进发。”沃勒斯连忙说道，“绝不再犯这一错误。”
“我们也是。”克欧斯点了点头。
“好！”算命先生提高了几分声音，“那么，既然达成了共识，我们现在就去行动，这里浪费的每一分时间，法雅在班尼克的根基就稳固一分。”
会议就此解散，算命先生停下了手中的冰元素，扑面而来的热气让这些矮人“国王”重新满头大汗、焦躁不安起来。
我就拿个地图鬼扯两句，你们就连利益都不谈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我习惯了这种对手，再去面对艾米丽，不定会怎么死呢。算命先生暗想。
瑞德被释放，维克和格温跑来迎接他。仍然没有人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的情绪。事实上，他本人也有点麻木了，这个绝不为雇主多做一件事的赏金猎人，显然比谁都清楚自作多情会有什么后果。
他对于自己被释放的理由感到哭笑不得：他不是死灵法师，灵魂能量来自于一个闯入矮人患者的房间的鬼魂，维克甚至一连列举了十几个鬼魂存在的证据，从房间周围不稳定的风向到墙壁上不规则的花纹，只要能和鬼扯上关系的都被维克放进了文章里。
瑞德感觉，他们这些完全不相信鬼神的人，反而个个都是装神弄鬼的高手。
“维克？”瑞德叫道，“我想起一件事。”
“说。”
“你帮我打听一下那个被我喂过药的矮人，他现在什么状况。”瑞德说道。
“你心怎么这么大啊？还关心他呢？”格温双手叉腰，脸上的伤疤抽动了一下，“能不能先想想怎么保住你自己？”
“不，我不关心他才更麻烦，如果这家伙最后死了，无论中间发生过什么，都要怪罪到我给他喂的那杯药上。我太懂这些人了。”瑞德叹了口气，“如果他病情缓解了，那就无所谓，否则，我最好赶紧跑路。”
“行，我一会儿替你问问。”维克点了点头。
瑞德向城内望去，错综复杂的街道上没有多少来往的行人，每一个家庭都像害怕门外的瘟神一样大门紧闭，法雅士兵们无精打采地在这样的道路上巡逻。瘟疫仍然在持续，酒馆里矮人们的哀嚎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但即便情况已经如此紧张，他们竟然还是把新加入的医生送进了监狱，像极了输红了眼的赌徒，为了自己那几分薄薄的面子，将最后一点家当都压了下去，祈祷上天的眷顾，却忘了自己连迈入赌场的必要都没有。整座城市像一个几乎撑爆的气球，随便一根羽毛被风吹来，都能将其扎破。
蒙托进军的消息早已传来，法雅在准备撤退，这次大爆炸恐怕要留给蒙托自己了。西瓦列斯真的毒啊。瑞德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