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决定(一)(1 / 2)
随着大门缓缓关闭,扶之与方千踏两人的欢声笑语彻底听不到了。
徐篱挥手遣散一众积云山弟子,偌大练武场上,此时便只剩下方醒煜方醒堰两兄弟在他身边,看着中堂大殿,这位老人愣愣无言,他内心百转,到最后却只是徒自叹息。
方醒煜扭头看了一眼山门牌楼,阔大高耸,云精缭绕,历尽数劫总算是依旧矗立,他忍不住轻声说道:“好好一场开山大典,怎么就变成这般境地了”。
徐篱无言,他身旁的方醒堰走到红铭剑前,狠狠踢了一脚,讥讽道:“还不是你这位好大哥去明溪村一趟惹出来的祸端!”。
方醒煜苦笑。
“确是因明溪村而起,但与醒煜无关”,徐篱开口了,但没有多说。
方醒堰眉头紧皱,不满道:“徐长老,您平日执法严明,怎么今日一开口就为大哥开脱,要不是他,那贼人也不会潜入我积云山,破坏大典,打伤潇长老周长老。别的不说,红铭剑还在这里插着呢,积云山好歹也是离耳山脉大宗,就这样被羞辱么?”。
徐篱听到这话,面色不喜,忍不住加重语气说道:“醒煜去明溪村是几位长老共同决定,非是个人所为。至于这红铭剑,我倒觉得没什么不好,技不如人而已,羞辱就羞辱吧,正好借机让那些弟子奋勇修行,也算是一种激励”。他是积云山传法长老,位高权重,虽然方醒堰是宗主方千踏亲子,但他也未必会给面子。
见方醒堰吃瘪,方醒煜心中嗤笑一声,暗道:这个弟弟憨傻的够可以,连徐长老忧心何事都猜不出,胡言妄语白白吃了挂落。
积云山位于离耳山脉与燕墟山脉交汇处,山川汇聚,钟敏灵秀,雄霸一方之地,发展得当,可俯视半座雷泽大陆。如此钟秀之地,自古就是各方势力争夺的热点,称得上是百战所在。两千年前,两位少年因不满贰灵宗苛律,联手反出宗门,在贰灵宗不断的追杀中不仅未曾陨落,修为还日益精进,到最后,竟然割土裂地,在贰灵宗眼皮底下建立积云山,彻底霸占这处宝地。而这两位少年便是积云山始祖方盛与潇苪林,自此,积云山宗主之位便一直由两人后人担任,传至如今,方千踏已是第十一任宗主。虽然方、潇两姓世交不断,但面对宗主宝位,多年来一直在明争暗斗,甚至已经越演越烈,大有水火不容之势。
如今积云山宗主是方千踏,副宗主方寸棓与护法长老方十棠皆是方家人,占据了积云山高层半数席位,以潇长寄为首的潇家早有不满,多次拉拢周步峰与徐篱,试图借此抗衡方家三兄弟,但徐篱一直不曾答应,他对积云山内部权斗毫无兴致,只愿保持中立,气得潇长寄暗地里数次破口大骂。而周步峰作为宗门执事长老,颇为圆滑,既没有明显偏袒哪方,也不曾招惹猜忌,如此以来,便形成了以方千踏为首的方家暂时统领积云山的格局。虽然表明上风平浪静,但徐篱清楚,隐藏在水面之下的一些诡鹬从不曾断绝,好在自己与周步峰选择置身事外,这才勉强维持住积云山的繁盛景象。
可今天扶之登山,拿出阵引令牌,揭露石林的一些破事,让某些人坐不住了。
方千踏没有多说什么,但徐篱已有了自己的猜测,恐怕周步峰早暗中投入潇家阵营了,这样双方的实力对比更加均衡,怕是以后积云山注定难以平静。
这才是他叹息的原因。
方醒堰见徐篱语气不善,也不敢再多说。
方醒煜问道:“徐长老,这位少年如何?”。
徐篱斟酌了一番,沉吟道:“进退有据,行事有度,机敏过人”。
“过了吧”,方醒煜内心虽然对扶之也很钦佩,但徐篱这个评价确实太过完美,他有些不服气。
方醒堰亦是如此,眼中满是怀疑,忍不住附和道:“他确实很聪明,三言两语就能惹得周长老方寸大乱,战绩也很惊人,但更多还是那道剑光的功劳吧?我总感觉……”,说着,他还指了指自己脑袋,“这人,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徐篱险些被气笑,没好气道:“肤浅!行事乖张不代表人家没脑子”。
方醒煜双手狠狠摩擦自己脸庞,咬牙说道:“谁若这般认为,那才是傻子。别的不说,这少年自现身开始,看似狂妄疯癫,但一直牢牢把控着主动权,周长老潇长老自不多说,三叔也险些出丑,就连……”。
他悄悄看了一眼身旁的徐篱,不好意思说下去,谁知徐篱主动接话了,“没什么丢人的,老夫确实也被戏弄到了”。他大大方方承认,方醒煜两兄弟却不好随意附和。
在扶之与潇长寄和周步峰交手时,徐篱看的真切,少年气海几无波动,说明他甚少动用灵力,那岂不是说少年仅是使用肉身力量就轻易碾压了潇长寄他们两人?徐篱压根不敢多想。
他又看了眼方醒煜方醒堰两人,这是积云山最有希望继承大统的好苗子,可是……
“有实力,有心机,不以常理出牌,非圣即魔”,徐篱感慨万千。
屋内没有旁人,扶之和方千踏再不顾及其他,大声叫嚷起来。
方千踏最激动,指着扶之鼻子大叫道:“虽然你来自泰和殿,但这般作践我积云山,真当我方千踏没脾气么,小心我告到司爵府去!”。
“呦呵”,扶之气笑了,一把掀翻两人身前的案桌,壶盏杯碟掉落一地,悉数粉碎,茶水险些溅到方千踏脸上。
他毫不客气,寒声说道:“明知我是泰和殿来人还敢再次去明溪村试探,真当小爷我是泥捏的?信不信老子荡平你积云山?”。
“莽夫”,方千踏脸色通红,大吼道:“泰和殿再霸道也不是土匪,明溪村在我积云山辖内,怎就不能去查看?况且那石林是周步峰安排去的,我尚不知情,你这番打上门来,好没道理!”。
扶之一把揪住方千踏衣领,将他拽的趔趄,他出手迅疾无比,饶是以方千踏青云境巅峰的修为也着了道,未曾躲避开。他一手点指方千踏额头,阴森森说道:“我懒得管你们方家、潇家内部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谁对明溪村伸手,我就剁了他的狗爪,再有下次,积云山就没有必要继续存在下去了”。
“你狂妄,我不信泰和殿中人会是此等霸道行径”,方千踏被扶之提着衣领,处境颇为尴尬。
扶之将他一把推开,以一种看待白痴的亲切目光注视着方千踏,说道:“都一把年纪了,还活在梦里,你也甭拿泰和殿压我,我代表不了泰和殿,我就是我。修行界功高为理,你打不过我,还有何道理可讲?更何况是你们先来招惹我的”。
方千踏气炸了,面孔青紫,他感觉这个年轻人牙尖嘴利,往往瞬间就让他破功,他多年来的涵养功夫此时皆被抛之脑后,大声道:“即使我积云山有错在先,你上山来不分青红皂白乱咬一通,打伤我两位长老,破坏我宗门大典,暗中与我次子方醒堰传声,挑拨他与醒煜骨肉相争,你若给不出个说法,拼了祖宗基业不要,我也要与你斗上一斗!”。
看着眼前这位儒士一般的男人发狂,衣冠不整,锦袍歪斜,扶之突然想到自家师兄常说的一句话:猫犬莫做狮子吼。
他蓦然觉得方千踏有些可怜。
气氛突然一松,方千踏一时摸不着头脑。
“千说万说,我替你揪出了周步峰这个反骨仔,这份人情你认不认?”。
方千踏抿紧嘴唇,不知如何回答。
扶之本来很是窝火,此番前来积云山就是想发泄一番,如果积云山仍不悔改,他真的会痛下狠手,经历过界战的铁血洗礼,他向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可几次刺探下来,他发现方千踏并不是大恶之人,内心也有祥善,他没有因为潇长寄与方家不对付就趁机做掉周步峰,也没有冷血到任由两个儿子自相残杀争夺宗主之位,甚至,他与扶之争辩最多还是为了积云山,几无私心。
“有些难办了啊”,扶之以手抚额,幽幽叹息,“积云山若都是潇长寄那般吃里扒外狼心狗肺多好,一并杀完了事”。
方千踏浑身发冷,少年不是在开玩笑,他身上发散出的杀意几乎凝聚为实质,方千踏紧张不已,生怕扶之暴起。
扶之看向方千踏,中年儒士如临大敌,丹田气海内波涛翻滚,为全身输送大量能量,随时做出防御姿态。扶之直勾勾盯着他,缓缓说道:“方寸棓、方醒煜等,现在以你为首的这一派系还算是行事磊落,是潇家那伙人心术不正,屠杀积云山非我所愿,可放任不管总又担心明溪村哪天遭了迫害,自古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说我该如何?”。
方千踏心脏狂跳不止,少年语气淡然,可杀气不减反增,他不止一次想聚气抵抗,却发现自己犹如在面对史前凶兽一般,强行提起的那点心气太过渺小,不足以让自己镇定。他觉得扶之性情难测,翻脸太快,自己的心情也随之起伏不定,颇受煎熬。
可现在少年已把话挑明,他作为积云山宗主,必须要给出让扶之满意的答案。
斟酌许久,方千踏颓然而坐,闷声道:“若是其他人都好说,只是潇家劳苦功高,我不能做绝灭之事”。
扶之不做声。
方千踏苦笑,“别逼我了,吾宁愿一死谢罪”。
“再说”。
方千踏无奈道:“对付潇家我下不去手,终究是开山祖师传下的法脉”。
“我几时要你杀光潇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