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做客积云山（1 / 2）
今天是积云山的大日子，宗主方千踏特意挑选良辰吉日，亲率副宗主方寸棓与四大长老站列前方，后面是以方醒煜方醒堰兄弟两人为首的门派弟子，加上杂役外门浩浩荡荡数百人，面朝山外，神情肃穆，望着将要合龙的宗门牌坊，寂静无声。
一个月前，李半仙在明溪村轻甩衣袖，红铭剑轰鸣而起，跨越三千里，击碎了积云山山门，震塌了主峰大殿，最后钉入练武场，积云山竟无人可拔出，宗主方千踏被逼破死关，严厉训斥方寸棓方醒煜二人后重掌宗门，整顿上下。
经过一个月恢复，积云山六座护山大阵一一修复完毕，就连损毁最严重的落仙阵也重新找到镇物填充阵眼，执法长老徐篱亲自带人修补主峰，施展仙家术法采云精移山根挪水运，堪堪将主峰拔高到原来高度。方千踏慎重思虑后，决定重建山门，这关乎到一座宗门的脸面，自然不能轻视。
休整后的积云山确实上下一新，空气中灵气粒子浓郁，千峰万壑，青松翠竹，虽是隆冬时节，却姹紫嫣红，灵植遍地。瑞兽仙禽数不胜数，云雾彩霞光彩夺目，呼吸间口鼻湿润留香，不觉浑身舒泰，各式仙府层次叠落，白云绕飞，藤萝蔓蔓，清幽入玄。天空上，数重光阵若隐若现，或神光灿灿，或杀气逼人，风雷火电时时发威，惶惶不可冒犯，确实无愧宗门气势。
望着自高空垂落下来的云柱，方千踏百感交集，才闭关一年，他却总感觉世间巨变，一时间竟有些无法适应。
方寸棓作为副宗主，正在维持大阵，积云山数十名弟子在万丈高空采集云精，提前布下化灵阵，将所有云团束拢，强行炼化，而方寸棓则引导云柱不断注入山门牌坊，连接主峰地脉，稳固根基。在修行界，山门是一宗脸面所在，看似与世间门柱无异，其实构造繁杂，暗合宗门护山阵，下接地脉，更多时候还是充当镇物的存在，镇守一山之气运，确保万世根基固存。
眼看吉时已到，云柱也减消散，方千踏收回思绪，带领众人行礼祭拜天地苍穹，郑重取出一支亮银狼毫镂管笔，笔尖银光阵阵，一只狼王虚影盘坐，煞气惊人，好多修为低下的积云山弟子忍不住惊骇后退，方千踏怒喝一声，单手掐诀，施展出身外法身，霎时长高数十丈，与牌楼齐平，银毫笔亦变大数丈，在他手中翻飞。方千踏浅蘸笔尖，以云精为墨，凝聚所有精气神，在牌楼上眷写下积云山三个大字。
字体成型，重逾万钧，牌楼门柱上雕刻云纹相继亮起，千万条丝缕绽放白光，神威凛凛。
“好字！苍劲有力，暗藏刀锋，华润而不失遒劲，恣意却不失庄重，这般收放自如的功力，罕见罕见”。
突兀响起的声音很是刺耳，积云山门人哪敢在这等场合胡乱开腔，更莫提点评自家宗主。所有人齐刷刷转头向后看去，只见练武场上一少年吊儿郎当，极为敷衍地拍拍手掌，算是给方千踏一点鼓励，然后竟无视众人，似山间野夫般撅屁股蹲下，在那观看起插在地下的红铭剑了。
平心而论，扶之确实认为方千踏这手笔墨功夫很是不俗，也就比越旗国老皇帝在断江崖上那副题字略逊一筹，可老皇帝一届凡俗，若拿出来和修行数百年的方千踏对比无疑是羞辱人了，扶之再缺心眼也不能做这事，索性就没再说下去。
人群后方的方寸棓方醒煜叔侄二人一看到扶之，顿时惊慌失措，方寸棓脸色难看，在明溪村河边，他可是被扶之按在地上捶打，毫无还手之力。
方千踏打量一番，看这少年长发简单捆束，麻衣草鞋，村夫打扮，皮肤也黝黑无光，但细看之下五官却极为清秀，再瞥到方寸棓二人神情，当下了然。
护法长老方十棠是个火爆脾气，本来积云山遭此劫难就一肚子火没处撒，差点就要打到明溪村去，是方千踏强行拦下。为此，这些日子他把方寸棓方醒煜翻来覆去的骂，反正一个是他三弟一个是他大侄子，打骂两句也不算什么。此时看到扶之正在观看被积云山视为奇耻大辱的红铭剑，明明知晓了扶之的身份却也按捺不住，大声喝道：“兀那贼子，毁我宗门基业不算，这次更是打上山来，欺我太甚！”。
扶之挠了挠耳朵，看也不看方十棠一眼。
执法长老徐篱眼神阴鹫，见这少年羞辱积云山不算，现在更是亲自跑来耀武扬威，心中大为光火，冷冷扫视一圈门下众人，开口说道：“宗门内六座护山大阵刚刚修复，敌人转眼就潜入进来，你们中是谁泄露了破阵机密，主动出来认罪，不然定要一个个搜刮神魄！”。
积云山弟子听闻这话，顿时面色发白，徐篱作为执法长老，向来不近人情，更何况这是关乎积云山命脉的大事，任谁也不敢大意。
这时，扶之终于观赏完了红铭剑，长叹一声，对着徐篱摇头说道：“这位仙师，不必折腾了，就你口中这六座所谓大阵，松垮稀烂，与老太太挥剑何异？破之有何难”。
“你，狂妄！”，徐篱须发倒竖，耳目简直要喷火，就要冲上去拼杀一场。方寸棓急忙伸手拉住徐篱衣袖，低声说道：“不可！”。
“副宗主，你放手，老夫今日与这小贼拼了！”，徐篱神情激动，大声喝嚷，方寸棓死死拦住，不停劝说。方十棠眯起眼睛，仔细审视扶之，只是身上散发的气息越来越冷，方千踏依旧面无表情，不知如何打算，在他身旁，传法长老潇长寄则冷眼旁观，不言语。
扶之听得烦了，笑呵呵道：“仙师莫恼，我需要澄清一下，之所以能进来，当然是我手中持有你们积云山的阵引令牌”，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红纹赤松木牌子，还对着徐篱晃了晃。
看见少年手中令牌是真品无疑，场面一时间寂静下来，可扶之接着又说道：“我这人打小就老实，从不说谎，实话告诉你，虽有这令牌，但我不曾动用，实在是你家宗门大阵漏洞太多，如破屋寒窑，若这都需要令牌指引，我燕某人脸上挂不住”。
“你！你！”，徐篱险些喷出一口老血，以手点指扶之，指头都在颤动，心肝脾肺皆疼。人群后方的方醒煜猛然咳嗽几声，忙低下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脸色憋得通红，其他人也是神情复杂。
方十棠眯眼说道：“疯言疯语，行事张狂，但积云山可不是你能随便撒野的地方”。说完，他就抬脚向扶之走去，浑身气势惊人，周围空气都似要沸腾起来。
“别别”，扶之瞪大双眼，同时还做出一副很夸张的吃惊样子，问道：“难道你们不应该先问清楚我这令牌是怎么来的吗？”。
本来被方十棠带动起来的紧张气氛再次松懈下来，众多人竟长出一口气。
方十棠气极，怒喝道：“哪恁些废话，管你偷来抢来骗来，将你打杀后便无事！”。
“错咯错咯”，扶之摇头晃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糊涂啊！这令牌可是你们自家人交予我的”。
包括方十棠在内所有人心中一惊，难不成积云山真有人吃里扒外，行那叛徒之举？
“你这是何意？”，潇长寄开口发问。
扶之啧啧道：“问错人啦，小子我也很奇怪，所以才不远千里跑来，就是要弄清楚”，此时，就连徐篱也顾不上肺疼了，不再与方寸棓拉扯，竖耳聆听。
只见少年笑吟吟扫视一圈，目光突然在人群一处停顿，“周长老，不如你老人家解释解释？”。
一声声惊呼，一向波澜不惊的方千踏也有所变色，看着身旁不远处的蓝袍老者。
“周长老贵为宗门执事，总管山上起居行用一切事物，一贯受人尊敬，怎么会……”
“是啊，四位长老中就属周长老最和善，对杂役弟子也没有脸色，想不到……”
人群中有人在窃窃私语。
这蓝袍老者轻咳一声，练武场上顿时再次安静下来，他迈步向扶之走去，朗声说道：“老夫周步峰自小在积云山修行，担任执事近甲子，尽心职守不敢有一日懈怠，今日之前，你我素未蒙面，小友何故无缘诋毁老夫名誉？”。
看着周步峰步步紧逼，气势逼人，言语间真情流露，不少人频频点头，扶之好似也摸不着头脑了，自语道：“难道是我错了？可是那名自称石林的积云山弟子口口声声说是受周长老所托邀我做客积云山，还送上这阵引令牌的啊”。
周步峰嗤笑一声，说道：“他自称是积云山弟子就是了么？况且如此刻意的栽赃，以道友的心性不应该第一时间看清其中原委吗？”。
扶之皱眉道：“周长老如此说也有道理，可我也不想稀里糊涂被人诓骗，所以才特意前来询问”。
“这位小道友，你的演技太过拙劣”，周步峰微微摇头，调侃道：“你一开始就带有极强的功利性，三言两语气倒徐篱，现在又妄想将火引到我身上。可惜，公道自在人心，积云山不是你可以随便撒野之地”。
扶之听闻此话，呼呼大喘气，冲着方醒煜愤怒叫道：“少当家的，你出来说句公道话，那石林到底是不是积云山弟子？”。
方醒煜先是一愣，继而脸色涨红，不满道：“少说疯话，我可不是少当家”。
他身边不远处，一位与他相貌五六分相似的少年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扶之更生气了，指着周步峰与方醒煜叫道：“你们积云山一个个的，有卵做没胆认吗？那石林分明已经将周长老亲笔手写的信函交予我，现在便可拿出认证。还有你方醒煜，在明溪村口口声声说积云山将来非你莫属，请我来做副宗主，当时说得情真意切，现在转眼不认了？”。
方醒煜恼怒异常，这明摆着往他身上泼脏水，这话说出来，他弟弟方醒堰以及宗门内其他人会如何看待他方醒煜？当即就要驳斥，却被方寸棓抢先拦下，“小友莫要搅弄是非，醒煜可从未说过这些”。
见副宗主都出来力挺方醒煜，本欲借题发挥的一些人也暂时按捺下来。可方寸棓接着又说道：“但是石林确是我积云山弟子，近年一直在周长老门下做事”。
这话中意思很是明显了，不少人都听出了余味，看向周步峰。周步峰此时与扶之仅有数步距离，陡然停下身形，转身向方千踏解释道：“宗主明鉴，石林确实是我门下弟子，但最近一直在外采购灵植，至于是否真如这少年所说擅自接触外人，老夫也是不知。可那信函一说却是绝无之事，我等不能任由他在这里造谣生事”。
“罢罢，既然你这老匹夫连这点脸面都不要了，我就索性把事情摊开，让大家评评理”，扶之气急，额头青筋暴起，伸手就往怀中掏去，似乎真要把周长老那封亲笔信拿出示众一般。
周步峰眼神晦暗，他心中冤苦，少年做事毫无道理可讲，像疯狗一般狂吠，明知扶之不可能有书信，但他怕了，于是横下心来，就要行狠手。
扶之见他眼底凶光一闪而过，便知周步峰将要出手。果然，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周步峰突然暴起，伸手成爪，带动丹田气海，汇聚全身灵力在手中，对着扶之喉咙便抓去。
两人相隔仅数步，周步峰这突然袭击很是迅疾，其他人根本来不及阻拦。扶之只感觉眼前一花，周步峰已到身前。
“呸”。
扶之的反击很简单，简单到让人意外，恰如对付李半仙一样，仅是吐出一口浓痰，直奔周步峰面门。
方醒煜以手扶额，不忍再看，方寸棓徐篱等人也是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