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龙蛇争陆自此始（1 / 2）
俞家弟兄与俞瑞炘三人有那么瞬间的茫然，很快便恢复正常。
“大哥，也为瑞炘指点过破镜一事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策应，免得被父亲发现责骂”。
“极是极是”，俞澄忙应是，这便带着弟弟俞泽与女儿俞瑞炘往回赶。
待三人远去，脚印渐被新雪掩埋，俞家老祖出现在林地中，刚才，他不仅修改了三人的记忆，还返回俞家战旗那边，将俞瑞清、威凤知、付长老等所有人神魂抽出体外，大肆涂抹。简单来说，所有知晓这两名妖族一事的人皆被删去相关记忆，当然，秦供奉除外，他早已和那五名俞家修士一同悄然消失……
“有时，无知方为长寿灵药”，俞家老祖笑容邪魅，先前担心自己的两个儿子俞澄和俞泽拥有观星境修为会藏有秘法恢复记忆，他又特意返回观看一番，现在心中大定，再无犹豫，施展法诀，再次遁空而去。
俞瑞炘三人在林野中行走了半个时辰，走到一处大石旁。
俞澄和俞泽有说有笑，在前带路。
俞瑞炘一言不发，仰头看着数十丈高大巨石，少女并未使用法力，任由大片雪花砸落脸庞，再融为冰水。
“奇怪，刚才和父亲、二叔去北边应经过这石父，我应该敬香才对，可怎会全无香火痕迹？”，少女面带疑惑，满心不解。
她作为俞家嫡长女，自小便笼罩在一片光环之中，五岁那年开窍后踏入修行路，更是高歌猛进，修为一日千里，备注瞩目，在雷泽州北域颇有盛名。事实上，若不是年纪太小，好事者早将其推入美人榜评，与那镇海府朱韶仙子等并列。
此外，燕城小仙子另一件趣事也为人津津乐道，传闻她满月喜宴之时，有一游方老道主动到俞家拜贺，并断言此女命格有缺，恐起灾殃，让俞家早做准备。
燕城俞家统领燕墟无数年，哪里听得进这等不详谶语，全然不顾是高人高语还是疯人疯语，当场喝令左右将老道打将出门。
未曾想，仅是半年后，俞瑞炘便接连碰上数起祸患，险些丧命，俞澄心中登时了然，忙遍寻名山庙宇，终于为爱女求来破解之法，回家后便带着不满一岁的俞瑞炘走遍燕城四周百里地界，与那高山巨石一一认作干亲。
其实民间多有此说法，为体格偏弱的幼童寻找大石、磨盘、巨木等认亲，希求获得庇佑，无非是求个心安，修士参悟大道，背负青天，已然是普通人眼中的神仙，自然无人相信这晤寐之举。可奇怪的是，从那之后俞瑞炘仿佛在冥冥之中属实得到护佑，再无灾祸。
俞澄欣喜不已，索性让俞瑞炘礼敬燕墟所有大石，一律敬称“石父”，在外行走时需行祭拜。这些年俞瑞炘一直谨守，即使如今已是半脚踩入青云境的大修士，也不敢忘却。
少女站在大石旁苦苦思索，可却毫无之前敬香的印象。
“真是不应该，这就为石父补上三柱清香”，俞瑞炘面有愧色，忙取出三支香烛一一点燃，双手捧持，对着巨石弯腰祭拜。
青烟袅袅，雾旋升腾，在白亮雪林中飘散，伴随着少女诚心认错的喃喃细语，静谧而祥和。
其中一缕烟雾径直撞向巨石，并未散开，反而诡异般渗入石内。巨石表面光芒闪烁，竟射出一道亮光，直接没入俞瑞炘识海。
“果然如此”，俞瑞炘一愣，嘴角随即勾勒出一道曼妙微弧，美人姿容摇曳生光，很快便恢复正常，只是刹那芳华已使林间白雪失色不少。少女洁白玉指轻轻挥动，又是两道白光冲向俞澄、俞泽体内。
两人齐齐止步，瞬间而已，他们被俞家老祖抹去的记忆已恢复如初。
“如何，这下你们可相信？”，俞瑞炘笑嘻嘻看向父亲与二叔。
俞家两兄弟对视一眼，皆看出了对方眼中那浓浓的忌惮与…失落？
在俞家内部，俞瑞炘那势如破竹的修行速度并非最令人惊羡，俞家上下曾不止一次被她心智所震服，俞澄无数次叹息自家女儿命运不公，不然若是生就男儿身哪里轮到俞瑞清那草包做继承人。对此，就连俞瑞清的父亲俞泽也毫无芥蒂，与外人言谈时对自家侄女亦是极为推崇。
这些年，俞瑞炘手中掌握的几处产业日益壮大，反哺俞家良多。反观俞瑞清负责的商线却每况愈下，两人能力高下立判。可这些都无法，三十三天自古没有女子当家的先例，俞家惜则惜矣，并无过多想法。
可今日，就在秦供奉去禀告俞家老祖时，俞瑞炘却将俞澄俞泽悄然叫离，三人一番密语，然后奔赴那两只小妖所在山坳，其后便是俞家老祖赶至所发生一系列事。
俞泽默然，从心底深处生出一股凉气，他此时已恢复所有记忆，回想起先前俞瑞炘将俞澄他二人叫到这巨石旁所说言语，“爷爷早些年暗中曾得到一处气运傍身，这才强行改变修道资质，乃至执掌燕城……”，“秦供奉那六人队伍中有我安插的一名碟子，据他传来消息，这两名小妖极其古怪，可能同样是有气运……”，“……甚至比爷爷当年得到的散碎气运等级更高……”。
之后，少女请俞澄出手提前抽离三人一部分神识隐匿在这巨石内，并遥遥观测山坳。
事实证明，每件事皆被俞瑞炘言中，这怎能不让两人心生凉意。更另他们寒心的是，俞家老祖动手前那一闪而逝的森冷杀意。
“他可是我们的父亲，怎能如此……”，俞泽紧握双拳，说话时舌头都发颤。
俞澄长叹一口气，这位俞家长子眼神中充满疲惫。
“是，他是你们的父亲，更是我爷爷，可结果如何？还不是随手皆可打杀！”，俞瑞炘冷笑，然后不耐道：“既然都这样了，我先前那提议你们可否同意”。
俞澄俞泽再次对视，犹豫不决。
俞瑞炘声音急促，已经快要发火，“都什么时候了还如此婆婆妈妈！”。
毕竟此事涉及自己儿子，俞泽不好轻易开口，俞澄便说道：“可以答应，我们暗中联手对抗老爷子，事后我与你二叔平分气运。作为交换，由你继任家主”。
说完，他再次叹气，心中骂道：这他娘的叫什么事！
“假如…”，俞泽轻声开口说道，“假如，或者，我们成功获取气运，到时候该如何安置老爷子？”。
俞瑞炘瞥了自家二叔一眼，仿佛在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俞泽心头火起。
“我的二叔唉，就凭爷爷那狭隘心境，莫说与他夺宝，就是被他得知今日事你我焉有活路？”。
俞澄猛然扭头，怒视自己女儿，叫道：“那你呢？你当上家主以后又会怎样对待我们？”。
俞瑞炘面无表情，盯着俞澄双眼看了好一会，蓦然笑道：“你是我亲爹，他是我亲叔叔，我难道还能行那大逆不道的孽事？”。
见二人仍是充满警惕，俞瑞炘无奈道：“我只是想掌权，对杀人不感兴趣”。
一时间唯有雪落静谧声响。
“好啦好啦”，俞瑞炘笑呵呵说道：“我可以立血誓，保你们以后做那闲散富家翁就是了”。
随后，三人隔绝出一处绝密法阵，商议行动细节。数刻钟后，相继离去。
巨石顶部，涟漪乍起，一位黑衣少年显现，笑容恬淡，赫然就是扶之。
“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样一出大戏”。
少年在笑，可身周雪花却裂开数朵，更增层寒。
万俟王夜是在天亮时分得到禀报，得知俞家老祖亲率大军奔赴而来，据手下刺探，那俞家龙旗一马当先，短短数日已行至燕墟中部地域，不出意外的话再有两日即将压至折玉洞。
“师兄，虽然俞家老祖只是初阶观星修为，可他聚集这么多燕城人士，届时群狼伺起，我们怕是难以招架，不如，暂避锋芒？”，这名憋宝人名为常宝，皮肤黝黑，五短身材，却精瘦干练，乍一看宛如乡间老农。先前他赶往前线刺探，看到雪林中那修士大军一线铺开，乌云浪潮顷刻间淹没数座山头，说实话，那场面委实有些震撼人心。
万俟王夜盘坐深潭一侧，修长身躯不动如山，闻言只是瞥了一眼，常宝再不敢多说，对这位邪性的大师兄，他与已经死去的伍载一样是畏惧多过亲近。
“修行一途，渐次攀登，一个境界的差距便是天鉴”，万俟王夜扫视一圈剩下的同门师兄弟，眼中含有讥诮，道：“什么时候，修士之间也要以兵力多寡来衡量了？”。
常宝在内的数名憋宝人皆是低头不语，即使心中颇不认同也不敢当面顶撞。
“他们岂会不知，只是担心你到时候脚底抹油，丢下他们独自逃命去了”，一名中年汉子哈哈大笑，他衣衫褴褛，脸颊凹陷如深坑，一双虎目布满血丝，满头长发披散。“万俟王夜，俞家老祖虽然修为不如你，但好歹聚集了半城人马，到时打起来，就算你不敌，大可凭借观星九境修为逃离，可是你这些师兄弟怎么办？”。
万俟王夜不置可否，常宝在内的几人却心头一凛，遍生寒意。
汉子扫视一圈，继续缓缓说道：“龙珠都还未取到手，你接连损折三名部下，现在就剩下五人，难道还真要与燕城硬碰硬？呵呵，估计他们几人的性命在你眼中比这龙珠还要不如”。
“威宣衡，放你娘的屁，少在这边蛊惑人心”，常宝额头已渗出汗珠，他冲上前去，狠狠一拳砸下。
其他几人亦是纷纷说道：“师兄法术通天，岂会惧怕那些乌合之众”。
“我等誓死追随师兄！”。
“哈哈哈”，威宣衡笑声更大，在洞内不断回响，他已满脸血污，却讥讽道：“唯唯诺诺，甘于驱使，却连自己性命都掌握不了，可怜可怜”。
“你闭嘴！”，常宝双拳不住打下，威宣衡身躯如弱柳，东摇西晃，可他只是大笑。
万俟王夜已闭眼冥想，根本无所谓威宣衡这番离间话语，至于常宝几人内心到底作何想，他更不在乎。
“可是，打狗尚需看主人，明溪村的道友，连杀我三名师弟，这仇可不能轻易化解……”，万俟王夜心湖自语，而后再无声响。
那两名小妖发现的气运现身之地并不远，俞家老祖仅耗费半刻钟便已赶到，他悬在一侧松针之上，青翠枝叶上挂着的几片晶莹雪花轻轻飘落。
“就是在这座不起眼山头上发现的么”，他抬头观望身前那山，称不上峻崇，仅高百丈，山势平缓，苍林幽幽，在这燕墟中确实显得普通。
他放出神识扫视过周边，确认再无其他修士，便开始缓缓登山。
此时昼光辅亮，正值大日始出，红艳光芒在雪林中清晰显化为一道道光线，俞家老祖迎着日光登山，如履平地，不急不缓，身上亦并无一丝气息，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
可实际上，他内心却一片火热，早在登山之初，他已确切感知到体内深处那沉寂多年的气运粒子在晃动，随着他登山，这些粒子更是止不住的在体内翻腾，变得炽热，爆发出阵阵五彩光芒。
“一如当年，亦是在海外那不知名小岛上，老夫独自一人吸纳气运”，俞家老祖脸上挂满笑容，只觉得脚步也轻快几分，他自语道：“此处气运等级极高，是否会是那名列榜首的几处文运之一？”，想到这里，他感觉心脏都在抑制不住强力跳动。
呼！他吐出一口浊气，气息极绵长，在寒风中化为白雾。
“让老夫好找！”。
俞家老祖在一眼小泉前站立，感受到那熟悉至极的波动，他目光炽热，身体都在颤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当年，就是这团微光，硬生生改变我修道资质，这才能执掌燕城三百年”，他喃喃自语，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可当他仔细看去，清可见底的泉底深处，那团明亮黄光始终与地脉牵连，未有出世的迹象，“似乎，这气运还未到出世的时候？”，俞家老祖掬起一捧清水，仔细掂量，最后索性盘坐在一旁。
“花费不了几日，暂且等着”，他淡笑一声，而后强行按压下心境，自嘲道：“当年洞房时也没这般激动”。
泉水汩汩，大雪压青松，他在日光中坐定，静待气运出世。
转眼已是两天，这日清晨，俞家老祖猛然睁开双眼，轻笑道：“终究还是藏不住了！”。
“虽是你先发现，但这等天大机缘，老夫可不会拱手相让”，他转头看向山脚，笑道：“朋友，奉劝你一句，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还是不愿么”，他摇摇头，然后便伸指对着山脚划下，刹那间，风静水停，空中出现一条数十丈光练，轻易切断无数山石树木，对着一处劈下。
“老贼，我与你势不两立！”，一声大吼，山脚突现一人，他满目狰狞，手提一杆银枪，施展全身功力，横着打向光练。
俞家老祖不愿发出太大动静，手指微动，那光练改变方向，对着天空飞去。
山脚那汉子气急败坏，瞪着俞家老祖，嘴唇翁合，竟是接连不绝的三字经，骂声难以入耳。
“若你就这些本事，着实令人失望”，俞家老祖不为所动，笑道：“本来还想着抢占了你的机缘，是否要招纳你进入俞家作为补偿，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他起身向山脚走去，一步跨出便到了汉子身前。
“那两名小妖应是无意中沾染了文运，所以遭你追杀，却不巧被秦供奉他们撞见，这才未被你得手，是也不是？”，俞家老祖语气淡漠，好似在阐述事实。
汉子眼中闪过一丝惶恐，虽然很快被他遮掩下去，但怎能逃过俞家老祖狠辣目光。“我，我与你拼了！”。汉子心事仿佛被猜中，恼羞成怒一般，举起银枪便刺。俞家老祖左手虚握，银枪顿时如遭禁锢，无法寸进分毫，随着他缓缓握紧手指，枪尖承受不住压力，开始一点点崩碎。
“刚开始看到那两名小妖身上伤势不似秦供奉手笔，老夫确实担心文运已被人抢占。虽不知你是如何误打误撞偶然发现的，但无所谓了，杀了你自然就是我的”，俞家老祖语气突然变冷，他早已试探完毕，这汉子仅是青云境实力，一击即可镇杀。
说罢，他不再拖延，随手拍向汉子脸庞，五指微张，感受不到任何灵气波动，可汉子偏偏无法躲避。同时，这方山林仿佛被瞬间抽空所有空气，汉子脸色涨红，他体内气海被隔绝，不能沟通外部大天地，不仅如此，俞家老祖这轻描淡写的一掌暗中勾动了他全身灵气，此时他经脉内如海水倒灌，灵气翻涌如潮汐，几乎瞬间撑破血脉。
噗的一声轻响，汉子化为血雾，他临死前拼命将元神凝聚为一粒芥子，试图逃窜，可面对俞家老祖这等巅峰强者却无济于事，他的元神被吸附在俞家老祖掌心。
“好手段，晓得事先分出部分心神藏匿在一侧”，俞家老祖好似赞赏，却一握手指，那汉子的元神当即灰飞烟灭。他循着先前那粒元神芥子的一丝脉络，朝着北侧山林走去，作为俞家这种豪门的当家人，他不可能做事留有后患，故而要去彻底绝灭这汉子魂魄。
很快，雪林中已看不到那袭紫貂身影。
泉眼处，水底那团明亮黄色光芒依旧未有出世的迹象。
突然，一粒沙子蹦跳而起，在空中翻滚数圈，霎然间变化为一道飘渺人影，正是先前那汉子模样。
“狗老贼，和爷爷抢宝，就算你是观星境也不行”，汉子嘿嘿发笑，而后狠狠呸了一口，骂道：“可惜小爷我肉身被毁，这气运已然无用。可老子得不到也不能便宜你这俞家老不死的！”。
他握紧拳头，就要对着水底那文运一拳轰下，彻底毁去这桩机缘。
“滑的跟泥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