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墙之城(2 / 2)
骑马回身的时候嘴里还在念叨:“咱们也算是尽人事了,这城里乌烟瘴气的,两个娃子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逃难的疲惫遥远的路途,在这一瞬间都释放了出来,萧昀只感到天旋地转,猛地一下栽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等到萧昀再次醒来,已经睡在一个茅舍里,墙壁秃黑。
床的另一头还有张床,中间是个煮药的砂锅,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气。
萧昀想到自己的包袱猛然起身,可看到自己已经发黑的包袱被挂在床头,释然地又躺了下去。
这大半年都没像今天一样睡得这么香了。
铺满稻草的床铺上弥漫着鲜草的自然清香很好闻,萧昀蹭了蹭被角又昏睡了过去
“喂!喂!快醒醒!”
箫昀在睡梦中感觉脸上有些发烫,睁开眼!是霍钏在用手掌扇自己的脸。
只见霍钏的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白布,细微处还能看到一些鲜红的印迹。
箫昀好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缓慢地坐起身子倚倒在床边,懒洋洋地打量着屋内的布局摆设。
这间屋里四处堆放着瓶瓶罐罐,好像是一个保存草药的房间,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看到霍钏安阳无恙,一把将他拉过来,看着他的伤口:
“哥哥在刀剑砍来时,挺身而出为我挡下这要命的一刀,这份恩情,小弟绝不会忘记。”
这么一说倒是让霍钏有些难为情。
他轻抚着箫昀后背:“咱俩一路坎坷逃难到至此,还能有命生还,真是上天注定,干脆咱们结拜为兄弟吧!”
萧昀没有犹豫,尽管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可是萧昀心里还是非常认可这个大哥哥。
他们一路从济州走来,爬高山、蹚河流。
这一路上多亏了霍钏,要是没有霍钏恐怕他也无法活着来到安阳城。
霍钏看到屋内瓶罐很多,随手捡起一个瓦罐,从地上挖出一把黑土,笑着说:“这就算是供奉神灵的祭品了。”
俩人朝门跪拜,左手出掌右手抱拳,口中说着:“皇天后土在上我俩结为异姓兄弟,生死相随永不背弃。”
霍钏对箫昀说:“一个头磕在地上从此就是兄弟了!”
这时门忽然打开,一个黄裳少女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冒着热气的野菜粥。
她嬉笑着说:“给我行这么大礼做甚,跪也跪了,快过来吃饭吧!”
这名女子名叫柔儿,是药房掌柜的养女,萧昀看到眼前的野菜粥没有一丝犹豫,“咕噜咕噜”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柔儿看到他们狼吞虎咽的吃相:“慢着点喝,想吃好的没有,想吃野菜墙脚多的是。”
柔儿本不是楚人,祖辈以前在北晏国以放牧为生。
两年前跟随家人带着牛羊皮料往天府郡做些毛料的营生。
谁曾想返回途中遭了盗贼,家人被杀,只余她在天府郡中以乞讨为生,药店掌柜见她孤苦可怜,就将她带回了安阳。
柔儿与萧昀年纪相仿,细嫩的脸上稚气还未褪去。
柔儿拿出两套旧布衫,让箫昀和霍钏换上,他俩的衣服已经破得不能再补,用些力就能揉成碎丝。
柔儿对他俩说:“现下衣服可是紧俏货,你俩得爱惜着穿,你们也看到了路上人那么多,缺衣少吃每天都有人饿死。”
萧昀他们将破衣烂衫丢在一旁,赶紧将长衫套在身上,仔细地打量着。
柔儿看到他们换了新装,忍不住打趣道:“呦!两个泥孩子长的还挺俊俏,果然是人靠衣装呐!。”
他们三人围坐在还在煮着草药的破桌前,相互谈论着遭遇。
柔儿也在告诉他们现在的安阳城是怎样的一幅面貌
安阳是靖州的首府,西夏入关兵锋横扫全境,将南楚人乌泱泱地全赶进了靖州。
并且不许靖州设立城防,出入都有西夏军把守。
出入城池也极为麻烦,须得有安阳太守的御印信笺,还得拿到城东2里处西夏王军大帐内兑换出城令牌才能出城。
靖州作为三郡之地,原先本是边塞防御的辎重地,大量粮食囤积在此!
可是靖州刺史陈定乾暴虐昏庸,辎重粮食只供贵戚享用,普通民众想要购买粮食,需要以极高的价格购买。
为了填饱肚子,民众可谓是把能想到的主意全用上了,现在连山间的树皮都快啃光了。
城中饥饿人相食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人伦惨剧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为了防止城内百姓暴乱,“疯”王李昊的王军大营就驻扎在附近。
西夏为了便于管理整座城池,严令城中青壮年参与修建城防,铸造高墙,每户每天出一人,男女皆得服苦役。
为了防止有人逃脱,还派了大量军士监管。
现在的安阳城俨然成了一座巨大的牢笼。
城中每日都有人因为疲惫劳作而从高墙上摔下。
萧昀他们听着柔儿的讲述变得目瞪口呆,似乎有点后悔来到这里。
霍钏询问柔儿:“城中可是有个霍家铁匠铺?”
得到肯定的回到后,他们一行决定去投奔霍家叔父
霍钏的叔父霍选是安阳城中的铁匠,家国未变故之前在城中小有名气,郡县府衙的武器大多都出自他的手中。
只是事到如今,靖州由陈定乾治理,外部由西夏军骑完全管辖。
而且州内不许设立武装,防卫事宜则完全由西夏军城门校尉管辖,铁匠铺也没了营生。
霍选粗识些拳脚,早年曾在南楚军中效力。
大战结束后回到了安阳开始经营铁匠铺。
由于锻造技术精湛在城中颇有名气。
萧昀和霍钏从药铺柔儿处离去后,便在城中找寻霍家铁铺,多番打听下才在城西一个茅庐内找到了他。
霍选皮肤黝黑身形佝偻,但是臂膀粗壮,他右手有力地挥动着铁锤,左手则是不断将火炭推入到燃烧的火炉中,手中的火钳还不断在火中翻动。
自济州城大乱以来,霍钏还是第一次见到亲人,他飞奔跑着跑上前去,扑通跪倒在地。
霍选的眼角被汗水浸透了眼,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手里还在继续挥舞着大锤,看见有人跪倒在地也没有上前搀扶。
在这安阳城内每天都有乞讨要饭的乞丐在城内四处行乞,现在粮食不够吃怎么敢随意大发善心。
霍钏眼见打铁的大叔没有动静,大喊:“叔父!我是霍钏!”
霍选看着跪倒的少年,缓缓停下手里的动作,放下铁锤,沾满汗水的手在衣服上面擦了又擦,围了上来。
叔侄相认的场面很是感人,霍选拉起霍钏两人抱在一起相互倾诉着连日来的不幸。
霍钏沉浸在家庭温暖的环境中,过了好一会才将萧昀拉过来:
“叔父,这是我兄弟萧昀,我们一路从济州逃难过来,中间好几次差点活不下来,经历无数艰险,才得以见到您,还望叔父能搭救于他。”
霍叔父的眼睛仔细打量着这个瘦骨嶙峋的少年。
真切地感受到这两个少年受了不少的罪。
萧昀虽然身着粗麻布服,但是眉宇间流露出的贵族气息,还是让他感受到这个少年绝不一般。
萧昀眼见霍家叔父行动变得迟缓索性直接跪倒叩拜,嘴里喊着:“侄儿萧昀拜见阿叔!”
霍叔父被这举动有些惊住,赶忙用粗壮的手臂赶忙将他拉起身。
他拍了拍萧昀膝上的灰土,目光深切地看着说:
“落难至此,好生活下去就好,你若不嫌弃便称我叔父,我必待你如同子侄。”
战乱年代有人收留是一件何其幸运的事情。
萧昀的表情似乎也变得开朗起来,一个劲地笑着看向霍钏。
茅庐内上方冒着一缕炊烟,霍叔父将家中仅有的半袋稻米烹煮后,分给两个少年。
山河破碎,风雨飘摇这样的人间温暖实属不易。
萧昀很久没吃过这样的食物,吃完稻米还不忘将碗内残余的香味舔舐干净。
他从不知道经历大半年的奔逃,稻米是这样甘甜,虽然无法吃饱,却也让他再次感受到了家里的温暖。
霍叔父则是又来到火炉旁,继续拿起手中的大锤敲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