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2 / 2)
惊醒之时,一室晦暗,空气中浮动着幽蓝色的光。东方未晞,永夜无尽,看来她只是做了一场梦。多么真实的梦,脸上的泪痕,喉口的刺痛,心里难言的压抑,每一个都在提醒着她羞于出口的情感,她想忽略却越发清晰的情感。
最喜欢依赖人的年岁,最无助的时候,是他骤然出现在眼前,给了她缘分天定的错觉。可谁说喜欢一个人就要听从那个人所说所做的一切,她一个人的魂牵梦萦就够了,他不需要知道。而且他知道了更可怕,他会用感情这条绳索将她捆在方寸天地之间,让她忘了自己的仇恨和执念,活成他的附庸。
伯姬就是伯姬,晏国王女,不是无名无分按他心意活着的“令仪”。
睡梦中惊了一身冷汗,反而退了烧。伯姬对着苍白退下的月色惨然一笑,重又闭上了双眼。
接下来的数日,天气晴好,夏日的炎热已开始初漏端倪。一切都平静异常,岑霜那边没有动静,公孙也没有消息传来。伯姬按时敷药,伤口已经开始结了痂,不再有溃烂的可能。下在芸奴饭菜里的萱草根一点点积累,开始有了反应,随着她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伯姬的逃跑计划也即将准备实施。
午后,太阳正毒,万物困倦。芸奴打着扇子躺在一株枯萎的葡萄架下小憩,伯姬托着腮只等日薄西山。却忽有寺人前来,说少姜召她前往绯华殿。这位夫人完全不按常理,这个时候不歇午觉,巴巴地让她前去,也不知又想了什么折腾人的法子。
伯姬越想越觉得古怪,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一路炎热,站到殿内时已是薄汗轻衣透。伯姬引袖拭了拭头上的汗,尽量避免触碰到结了痂的伤口。
这样美的一张脸落了伤,着实有种诡异的观感,就像是一件上好的玉器,偏偏生了一大片瑕疵一般。不过,总会有人不介意。
少姜病染沉疴,即使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依然穿得很厚。她静静地看了伯姬几眼,忽然笑道:“今日召你前来,是想和你道个喜!”
伯姬心里咯噔一下,抬起眼睛直望向少姜。她又想做什么?
见她如此惊慌,少姜笑了起来:“大王身边的离娄将军最是忠心耿耿,可惜连续殁了两任妻室,大王不忍他只身一人无人照拂,特地让孤从内宫里指个奴婢去侍候。孤思来想去,唯有你最合适。”
说罢,她皱了皱眉,仿佛有些嫌恶:“你一介乡野丫头,能嫁给将军做妾,实属高攀。可大王说,离娄将军见过你一次,十分心悦,并不介意你的出身。可不是你的造化吗?”
伯姬一时懵住了,半晌也没能从五雷轰顶的感受中走出来。就像是掉落在一个冰冷的湖水中,不停地往下坠,周身发冷却无能为力。
不用说她之前的身份如何,单以现在而论,她不会允许自己像是一个牲口畜生一般被人交易买卖。赐给别人做妾,这个疯女人还真敢想!
将军离娄大名鼎鼎,在华国与郑国的淇水一战中,斩首敌军数千,俘虏上将军司马子尚,一时声名鹊起。但比起他的骁勇,更为人所知的是他的暴虐,有消息说此人喜好杀人,以凌虐俘虏为乐,回到家中亦是如此,先前的两位妻室死状凄惨,华国无人敢嫁。
事实为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姜的心思。究竟是什么样的恨,才能让她有这般羞辱人的想法。何必为难呢,他们之间的爱恨,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