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凉夜酒暖(2 / 2)
杨倚凡略一思索,心中已然明了,就在那些有心人搜罗大摩罗城情报的同时,定是天魔楼那一帮如鬼魅般无所不在的探子也一定注意到了他们,天魔楼让人消失的手段有很多,又快又好,被他们盯上的人,自是十死无生了。
行思至此,杨倚凡心底不由得暗生一股寒意,这天魔楼在西域的势力竟如此庞大,能构建起了这般规模庞大且细致入微的情报网,联想这大摩罗城几十年来的转变,其始作俑者恐怕正是天魔楼。如此一想,天魔楼的存在远比他们所了解的更为久远,如今大摩罗城作为西域商路重镇,定有不少势力暗中与天魔楼做了利益交换,天魔楼那张庞大纷繁的情报网之下,还有一张更广更深的关系网。龙虎帮费尽心机搜罗到的那一点点关于天魔楼的情报,终究只是冰山一角,海面之下,天魔楼潜藏着的野心与实力,如今已不可想象。消灭天魔楼一说,只是怕难上加难。
何玉龙似是看出了杨倚凡心中的担忧,笑道:“在这大摩罗城,什么都不必去想,安心享受就好了。来,咱俩再喝上一杯。”
杨倚凡苦笑一下,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得与他一同喝起酒来。
两人推杯换盏,觥筹恍惚之间,忽听得一阵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好啊,你们俩竟在这背着我喝酒,叫我好找。”
杨倚凡定睛一看,正是书娘,见她身穿一条淡金纱裙,勾勒出她玲珑窈窕的身段,而额上用金粉细细点的鸢尾花钿,更映得她本就如雪般的肌肤更显白皙,年方二八的少女,举手投足间,却流露出万种风情,当真如同天界下凡的仙女一般。
见了如小鹿般蹦来的书娘,何玉龙发白的脸终于红润了起来,眼神中流露出无限温柔,笑道:“既然被你发现,我无话可说,只得自罚三杯,算是给你赔罪了。”
杨倚凡也笑道:“想不到珏州女子,竟也会如中原女子般在额上点上花钿,点在书娘额前,确是美极。我这有一物,一直带在身上,想着有一日赠与你,你且拿去看看,若不嫌弃,便收着自用吧。”只见杨倚凡从身上取出一只精美的楠木锦盒,递给了书娘。书娘接过一看,只看其中躺了支通体羊脂温润的白玉簪,她随何玉龙经商多年,一眼便看出这白玉簪无论材质还是做工俱是极品,玉烟轩上千两银子的玉簪,尚比不上这支,心中流过一阵暖流,暗想:我对他有意,他或许也正对我有情,不然,怎会送我如此贵重的簪子?看着簪子,自有无限欢喜,嘴上却道:“此物过于贵重,我只怕无福消受”
杨倚凡微笑道:“宝剑赠英雄,良玉也该配美人。你若无福消受,那我实在想象不了该是多美的女子才消受的起了。”
“多谢杨老板!”书娘当即将一头如瀑乌发盘作中原样式的发髻,将玉簪插上,取出随身小镜,扭了扭头,痴痴地望向杨倚凡,红着脸道:“杨老板,我好看吗?”
杨倚凡笑道:“好看好看。这支玉簪能配你这样的美人,也算是它的福气了。”
何玉龙道:“书娘,且先把这簪子收起来吧,我们在这大摩罗城已待了许多时日,后日便该走了。”又转而对杨倚凡道:“却不知今日相别后,何日才能再次相见了。”
杨倚凡问道:“何兄接下来要去哪。”
何玉龙道:“我这玉龙商队每年自龙城去往西域朱罗国的玉城,遇到城市便停下休整些许时日,挑选货物并贩卖,如此往来不断,而自玉城回到这大摩罗城,恐怕要明年了。”
书娘道:“兄长,你是不是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
何玉龙笑道:“十月十日的祈火节,我怎么可能会忘记。我早已打听清楚,城西有一处火庙,可供火教徒参与盛会。”
书娘闻言,笑靥如花:“这大摩罗城百般繁华,不知此地的祈火盛日又会是是怎样一幅热闹的场面。”
何玉龙道:“大摩罗城中可没有多少人信仰火教,只怕是连石国的祈火会都比不上。”
书娘笑道:“究竟如何,明日去看了才知道。”说罢,美眸流转,直直望向杨倚凡,问道:“杨老板愿意和我们一起去吗?明日火历十月十日,对于火教徒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在此日,火教徒们都要前往火庙祈火,而在此日,无论是否为火教徒,火教祭司都会平等地为来客祈火赐福。”
杨倚凡暗想自己并不是火教徒,本想婉言谢绝,可话还没说出口,却看到了书娘那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满是希冀之意,心中生起无限怜爱,只得答应了少女的请求,道:“其实我也对这西域的风土人情也是颇为好奇,便应你所邀,明日一同前去吧。”
书娘闻言,一张俏脸如蔷薇般嫣红柔嫩,莞尔一笑,娇媚无限。
……
三更时分的酒楼依旧热闹非凡,灯火通明,何玉龙也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只不过与他同饮的人换作了书娘。
“到底不过一个十六岁的黄毛丫头,还想和你哥比拼酒力,真是不自量力。”
“胡说,我还能喝,再来十几坛,我也能喝下去。”生长于西域石国的书娘也算是酒中豪杰,平日里喝上数坛不在话下,可是到底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喝得俏脸上已泛起红晕,好像熟透的苹果,仅靠水葱般白嫩的右臂支撑着,一幅将倒未倒的样子。
何玉龙虽已喝了许多酒,可他的脸上却绝无酒意,他酒喝的很多,可他的眼睛却依旧很亮,他那双晶亮的眸子盯着书娘发髻上的簪子,道:“我送你的这么多东西,你也只是收着,杨老板送你一个簪子,你就忙不迭地戴上,未免太伤我的心了。”
一提起杨倚凡,书娘便来了兴趣,强抬起倦怠的头道:“哼,什么叫一个簪子,你送的东西再好,也不如他送的。”突然“哎呦”惊叫一声,忙取下玉簪,解开一头乌黑长发,将那簪子小心收进了锦盒中,自言自语道:“这么贵重的簪子,可要好好保管,来日教别人偷了去,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将锦盒收好后,书娘忽然不胜酒力,脑袋扑通一下倒在了桌上。
何玉龙看了书娘这幅醉态,笑道:“我看你的心,已不知何时叫何人偷去了。”
书娘强撑着抬头挤了个鬼脸道:“他对我这么好,我就是喜欢他,你又如何?”话音未落,头又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他很不错,武功高强,样貌英俊,又舍得为你花钱,你钟情于他,本没什么奇怪的。”
何玉龙的食指细细摩挲着下巴,道:“但我要告诉你,他绝非你想的那么简单,昔日他既敢独身行走于戈壁荒漠之中,单凭这份气魄与胆识,他已绝不是寻常人。”他的脸很红,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身上的酒味也很重,可他说话的时候却绝无醉意,反而比平时更加沉着冷静。
“我看上的人,自然不是庸人。”书娘抬起头,倦怠的眼中满是骄傲与光彩。
“我原以为他或许是中原的某富家公子,自江州来此,只为寻欢作乐,狎妓游艺。但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我已改变了想法。”
何玉龙自信道:“今日席上,我看他对武林争斗之事格外上心,且言语之间,对这大摩罗城中的种种秘闻也颇为好奇。就凭我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力,我敢肯定他绝非普通商人,而是一个老江湖。”
书娘惬意地闭着眼,红脸靠在手腕之上,似是全然未将何玉龙的话听进耳朵,只是微微一笑:“你又知道了?”
何玉龙无视了书娘的调笑,极认真的说道:“你可还记得那日的马匪?那日激战之余,我看他使刀时甚是老练狠辣,已不输给西域任何一位使刀的名家,而他所施展的刀法也颇为奇特,招式种种,竟俱是攻敌之招,不作半点防守,且必攻敌之要害,这种刀法,非杀意坚决者,刀法纯熟者不能驾驭,因为此种刀法凶险异常,若是一招不慎,便要招致杀身之祸。”
“我听说中原有一群很威风的捕头,持一柄乌木苗刀,俱是武功高强之人。平日里乔装打扮,混迹人群之中,游走于城郊坊市之中,专破离奇大案,你说,他会不会是其中之一,来这大摩罗城,就是为了调查某桩悬案……”她话音愈说愈弱,头一歪,半边脸又倒在了胳膊上。
何玉龙头摇的厉害:“绝不可能!”
“嗯嗯……”书娘头垂在桌子上,口中兀自说着听不懂的话,只是语气似是在质疑着何玉龙的决断。
“在西域干咱们这一行的,凡是有名望的头领,察人观色的本事最是要练到家的。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看人一向很准。真要是名门子弟,哪个不是一身正气,可我观此人,三分意气,三分傲气,剩下四分,我虽看不透,但绝非是正气。”
书娘埋头嘟囔道:“剩下一多半却是看不懂了,你这看家本事,实在是平庸的很,怪不得你算不上是有名望的头领……”
何玉龙暗自思虑,脑海中将平日里与杨倚凡相处的情景翻来覆去的想了好几遍,再三地回忆着此人的言语与神色,喃喃道:“此人剩下四分实在是诡谲多变,年纪轻轻,出手却甚是老练狠辣,毫不留情,此是剩下四分,自有一分戾气,一分杀气,还有冷气,那还剩一分,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他突然想到了今日酒楼外那帮鬼一样的灰衣人,似是灵光一现,惊道:“我明白了,是死气,死气!”
书娘猛地抬起头,楞神盯着何玉龙看了好一会儿,朦胧的眼睛只看得清何玉龙一张大红脸,不禁噗嗤笑出了声:“看来你醉的比我还厉害,好好的活人,又怎会有死气?”
何玉龙叹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么奇怪的人,我实在是第一次见。”说罢,话锋急转,告诫书娘道:“你却最是该提防他的戾气与杀气!所谓知人知面却不知心,我看他出手杀人时的狠辣无情,且刀法之老练,我只怕他是杀人无计的江湖凶徒,又或是暗藏祸心的武林败类,在我们面前层层伪装,只为了暗地里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你一掷千金,或许只是垂涎于你的美色,这时你若被他伪装出来的善意迷去心智,委身于他,岂不是羊入虎口?武林中狼子野心的衣冠禽兽,被他们祸害的好女子的惨事,你难道听得还少么?”
书娘嘟着嘴道:“他若是大凶大恶,那我一定是这西域最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了。”
何玉龙苦笑道:“我告知你其中利害,全然是在为你考虑,你却还在这里说笑。”
书娘道:“我相信杨老板他是好人。”
何玉龙冷笑道:“好好好,那姑且算他是好人。但这大摩罗城,可向来容不得好人,你也已见识过他的刀法,他出手虽决绝狠厉,可碰上真正的高手,便与寻死没有两样!届时他的仇家若寻仇于你,就凭你那不入流的江湖功夫,你也只好找口棺材自己躺进去!”
书娘嫣然一笑,不带半分少女的柔弱与娇媚,一字一句尽显决然:“那我躺着棺材闭眼等死的时候,只要身边是他,我就不会后悔!”
“合着我说了这么多,你这丫头是半点也听不进去,罢了,你以后不要后悔就好。”何玉龙最是清楚书娘的性格,见多说无益,只得留下一声叹息。
他明白十几岁的少女向来思春,也向来执拗,她们含苞待放,娇艳欲滴,可是也正是这个年纪,最是害怕风雨的摧残,若是只怀着一腔不谙世事的春情而所托非人,就难免要落得跌入污秽,满身泥泞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