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 烛影谋(2 / 2)
“没……没这么吓人的,你别危言耸听啊……”
余南时不慌不忙,抿了一口茶,说道:“五十年前,显王与夏王争宠夺嫡,夏王获胜后登基,是为中宗皇帝,第二年抓到显王罪证,立即将他逮捕、抄家,定四十一条大罪,永远禁锢。长子斩首示众,次子发配北海极寒之地。”
“四十年前,中宗皇帝九子夺嫡,最后庆王胜出,登基为帝。其余八子,湘东王罪状四十款,南平王罪状二十八款,西峡王罪状十四款,通通发配充军。齐王被判腰斩,首王被革职为民,其余全部被圈禁至今。”
“因此”,余南时总结道,“一旦失势,下场不言而喻,一目了然!”
紧接着,他又进逼道:“殿下,咱们一旦赔光了兵,也就赔掉了命。但凡想活下来的主子,就必须潜心钻研宫廷艺术。”
“尤其是利用矛盾,勾心斗角”,他颇有心得地分享着自己的想法,“更重要的是驾驭和使用下属的谋略和权术。”
眼看王爷有些愣,他意味深长道:“我有三策,讲给殿下听。”
“愿闻其详”,七王爷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急切追问着。
余南时也不故弄玄虚,开门见山道:“上策,挑拨上层,争取同盟。”
“中策,占据蜀地,拥兵自重。”
“下策,提刀上洛,发动兵变。”
七王爷清澈的目光中射出无限的惶恐,手也不停地发抖,差点碰倒了茶杯。
“余将军,你……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啊!”
余南时却还是像刚才那样,冷酷而犀利:“对陛下来说,我们六万盛家军难道还是他的军队么?”
“只是您,甚至是我和娘子的私兵罢了!”他不顾仪态,低声吼道。
“军中只知有统帅,不知有皇帝,已经是铁一般的既成事实!”
七王爷喝了点茶压压惊,又有些疑惑不解:“那个……不是要韬光养晦、静观其变吗?”
“殿下,一个权字,一个快字,就是上位的两字诀窍”,余南时和他惶恐不安的目光紧紧一触,“如果您说话没分量,怎么能够出击必胜呢?只有瞬息制敌,才能夺权!”
看七王爷反应不够,他更是一针见血道:“陛下身体不好,还不知道能剩下多少年给我们夺权!要是没夺到,那时就是我们的死期。”
七王爷生硬地点点头,转而言道:“我现在还是安全的吗?”
“只要有兵,就非常安全。”
可是,他又犯了难:“之前平定叛乱的时候,军饷和粮草都是就地缴获的,我还能糊弄一下。现在要深入敌境,甚至可能要打持久战,凭空解决这么多粮草,你要我多久筹完?”
余南时不假思索道:“这个要看上面的旨意。如果是三个月以上,靠买靠借,靠着山阳和山内本地的粮食和钱财就够了。”
“但如果是三个月内”,他的语气变得凝重,甚至可以说是急转直下,“粮草,军饷,乃至战船都来不及。”
“那你说这粮草哪里来?”七王爷焦急无比。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盛家军吃不饱饭就打不赢仗,打不赢他就在权力斗争里输定了。
“所以我在上策里,着重强调了同盟。”
余南时端起茶杯,目光狡黠:“殿下,在权斗中,一等的人当棋手,二等的人当棋子,三等的人当棋盘。”
“您觉得”,他身子慢慢前倾,让七王爷顿生莫名的膈应,“我们算什么?”
七王爷没想出个所以然,随口道:“应该是棋子吧。”
“对了”,余南时见他上了道,说话都利索了不少,“我们可以靠另一枚棋子,把整盘棋盘活。简而言之,就是借刀杀人!”
“借谁的刀?”七王爷一头雾水。
余南时冷笑一声,沉吟道:“六王爷。”
“他?”七王爷噗嗤一笑,喷了一口茶,“按你刚才说的,他也在无时无刻想要弄死我。”
余南时哈哈大笑,歪嘴道:“这个时候反而要拉拢他。而如果我们想要拉拢他,就必须拿出足够的诚意,还有……一定的筹码。”
七王爷十分木然:“筹码?你想我送出什么样的筹码?”
“地盘”,他凑向了七王爷的耳边,“他现在敢这么嚣张,就是仗着自己是您的顶头上司,在孟州的地界上说一不二。”
“先给他画个饼,一旦打下西蜀,您就同意分他一些郡县。这样呢,他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仅凭钱粮,就能‘买’到更大的势力范围,岂不美哉?”说着说着,余南时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
七王爷忍俊不禁,干笑两声:
“怎么越看越觉得会亏本呢?”
余南时略微有些吃惊,随即继续耐心解释:
“元儿已经将夺来的四郡归属权透露给我了。六王爷的势力没能够着那里,估计现在都还在气头上。这次我们主动示好,再派人游说他的一帮党羽,送钱又送礼,足以缓和关系。”
七王爷低下头,沉默了许久。
“高元给我看了我娘的亲笔信。她说,我不要掺和夺嫡这些事,一旦失败,尸骨无存……”
余南时大概是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口无遮拦,于是饱含歉意道:“我是个粗人,就是说个粗道理。您要觉得我有任何冒犯,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吧。”
“不”,七王爷忽地抬起头来,“有志同道合者支持我,有忠志之士拥戴我,都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
“搏一把,有朝一日权在手……”
“殿下,您不仅要当皇帝,还要当个为了天下苍生不受疾苦、为了国泰民安鞠躬尽瘁的好皇帝!”
说完这话,余南时注意到,那一瞬间,七王爷的眼里有一道光,仿佛大彻大悟般,轻轻地笑了笑。
缓缓地,余南时也笑了起来:
“好,我没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