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大婚之夜迷案重重(1 / 2)
“你,想和我成亲?”盛舜英本来半合着眼,闻声讷讷地睁眼看向他。
他看着她有些疲惫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拉过她的纤细小手,认真道:“军中有的人太躁动了。”
盛舜英愣住了,气息悠长地叹了口气。
昨日紫绡教导习剑时,见紫绡似有难言之隐。在她锲而不舍的追问下,紫绡终于不是滋味地吐露了:
“庾魁前日转述,七王爷私下说,盛家军难道姓余吗?师父一定要妥善处理,谣言已经在军中开始传播了。”
听闻此言,她就像被一枚钢钉钉住,动弹不得。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类似的境遇。
父亲和叔父原是一对并肩作战的患难兄弟,生死之交,同吃同睡同进退。结果叔父回朝告捷,面圣后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性情大变,逐渐疏远了父亲。军中也盛传“天无二日”的闲话,甚至将士们都开始拉帮结派,选边站队,乃至互相倾轧。到最后,被亲兄长排挤到干不下去的叔父留下一纸辞呈,孑然一身地前往西代国,不知所踪。
从现实的角度看,明媒正娶,能够解释兵权合法性,极有利于稳定军心。
而且,战事持续数月,值此收复失地、士气大振之际,天赐金玉良缘,于盛家军而言似乎更是一种难得的吉兆。
更何况,众将士连日血战,身心俱疲,也算是庆功了。
从私心出发,她也像无根的浮萍一样在外征战了五年多,内心深处也渴望温馨平静的生活。和余南时如此久的朝夕相处,从朝堂到战场的一路相伴,更令二人难舍难分。
余南时抿了抿干涩的唇,看着卧容温软的她,喃喃道:“我知道自己曾位列封侯之位,但那不重要。在你身边守护你,比一切荣华富贵都重要。”
突然听到他的告白,盛舜英耳根染上一点微不可察的红。
她眼眶泛红,泪珠忍不住流出水灵清澈的眼眸,一颗一颗掉下来。
“南时,不,我也该称你为‘郎君’了。”
她眼睫微颤,破涕为笑。
他嘴角上扬,笑得如同恣意的春风。
“娘子,这是喜事,咱们都应该笑的。”
北晋盛行的婚俗是身份内婚姻,讲究病态的名当户对。
像北地盛氏这样的高门大户出来的女儿,可供选择的郎君,只能出自少数几家。
在门阀制度下,高门大族借助于彼此之间的婚媾来维持血统的纯洁,保持其社会特权地位不受庶族寒门的侵犯,巩固彼此之间的联系,特别是在政治上的利害关系。
它带有一股浓厚的政治互利色彩,并且被视为是一种约定俗成、“天经地义”的社会习俗风尚,为社会各阶层默认、遵循。
如果不是因为父母双方门第等级的鸿沟,她的娘也不至于英年早逝,郁郁而终。
悉心教导她的娘,在汤山温泉宴后,恍惚着跳了井。
就因为寒门出身,她忍受了二十年的白眼。
父亲悲痛欲绝,至死未再续弦。
这个怪圈,就交给自己打破吧。
就算郎君是个南楚异族,她也决定义无反顾地嫁给他。
本来二人觉得应当简朴办宴,但报请众将士同意时,七王爷不满地发话:
“必须大操大办!你们不摆出阔来,我这当主子的面子往哪搁?”
传统六礼过于繁琐,七王爷帮他们都砍掉了,只留下婚宴来。日子则是由庾魁定的,五月初六,难得的黄道吉日。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全军上下立刻在七王爷的号召下,纷纷出动,紧锣密鼓地讨论筹备婚礼的事。
不过在婚礼之前,得先把今年的早稻收一下。
依照今年的雨水风土,虽然是歉收,还是有四成盈余的。
在一片热火朝天的气氛下,噩耗突袭,给整支盛家军笼上一层血雾般的阴霾。
四月十五日清晨,十几个少年兵哼着山歌,踮着脚来到溪边,浆洗自己满是泥浆和血污的铠甲和战袍。
正逢初夏,天朗气清。洗着洗着,他们就到浅滩上玩水。
“你们看看我找到什么好东西!”
一名少年兵从水里捞出一个圆滚滚的物品,骄傲地向同伴展示。
同伴循声看去,被吓得脸色苍白,指着他手上的东西颤声说:
“人…人头!”
少年兵们顿时炸开了锅,收拾刀枪,顺流而上,接连发现了五颗高度腐败的人头。
肿泡发白的双眼,扭曲模糊的五官,一层又一层环绕其上的绿头苍蝇,令人恶心。
消息一出,全军震惊。盛舜英赶忙在军中查找失踪士兵,历经一天一夜的紧张梳理,终于确定了人头身份:明海,关东,关河,关俞,明岗,苏和,清一色的铁州大丘郡人氏,身份都是战兵。
如此骇人听闻的暗杀,若不能缉拿凶手,势必会扰乱军心。
余南时让盛舜英明面上继续筹办婚礼,暗地里带着苟旺和高元调查。
河边没有打斗的痕迹,他们并不是在此遇害的。
头颅边缘刀口粗糙不堪,距离刽子手干净利落的刀法还差的远。自气色看,面容安详,必定是死后枭首。
依靠着之前挖地道的经验,高元带着少年兵接连挖出他们的躯干,上面都有穿心的刀口,手法狠毒而干脆。
余南时一筹莫展,只能先下令加强夜间守备,严禁独自行动。
不料,又一个火药桶引爆了。
军中刮来一阵传言,说是孟州士兵看不惯铁州士兵,就杀鸡儆猴,给他们一个教训。
风言风语的效果“立竿见影”,铁州士兵纷纷将家产和家眷集中到一起,并和孟州士兵干净利落地断交。甚至还有几百个铁州士兵磨刀霍霍,扬言要杀孟州兵报仇血恨。
铁州籍的高元和紫绡亲自下到营中劝阻,被群情激怒的士兵们骂的狗血淋头。孟州士兵被莫名其妙地如此对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孟州籍的庾魁亲自拜会了高元、紫绡,向他们讨个说法。
一时之间,盛家军人心惶惶,谣言满天飞。盛舜英气得脸面发白,但又不好当众训斥,只能催促余南时尽快找到凶手。
当夜,余南时仔细梳理线索,得出以下结论:
首先,那条小溪是盛家军士兵和家眷几乎天天都去的地方。弃尸于此,想必就是特意为了被发现,以造成恐慌。
其次,尸体致命伤处全在心脏,而且是一击毙命。此人可能有相应的武功功底,范围上可以缩小。
再次,死者没有反抗,手上也没有捆绑的痕迹,这就难解释了。
然后,死者十指指尖都被刺穿,指肚上留有血点,十分诡异。
最后,经过对巡逻哨兵、同伴、家眷、上级等五十六人的提审,余南时得知,近几天,这几个死者的行踪甚是怪异,半夜出门是常事。但他们都能在四更天时回来,且身上无酒气,家中财产也没有转移或损失。
一通总结下来,竟然毫无收获。心情烦闷的余南时将自己熬到深夜,唤醒身旁睡意不浓的苟旺,提着灯笼出门散心。
他们一路爬上了盘陀道,那是他领兵打仗的“伤心地”。
“我到今天都还记得,那些要人命的陷阱在什么地方”,那次兵败,仍令他心有余悸。
“将军还记得这里,我腿上还有那些陷阱留下来的伤。”苟旺莞尔一笑,走的尤其快。
余南时的目光停留在远处的清河畔。天上皓月都消退了,只有已经废弃的水楼上,灯光灿烂,分外刺眼,连河水都被照耀得波光粼粼。
“将军你……什么人这么晚了还没睡?”苟旺伸长脖子瞪大了眼,直直看向水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