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指南宫山中悟道(2 / 2)
“下一件事,就不好和少爷说了”,紫绡抿了抿嘴,脸色微青,似有重重心事。
“其实那天少爷和您说的秘闻,我和师傅也听到了。道长也知道,高家祚薄,如今只剩少爷一点骨血了,便将此事和盘托出。”
“高家先祖是孚佑道第五代天师的关门弟子,道长就是他的大师兄。”
“高家先祖气死了天师,下面一帮师兄弟为了争天师之位打得头破血流,同床异梦,同室操戈,直至同归于尽。除了五师弟出走东越不知所踪,其余师兄弟乃至徒子徒孙死伤殆尽,孚佑道因而凋零。道长愤恨至极,便用毒药毒害高师弟,多年来也一直对高家下尽毒手。”
“三十年前,道长不想一身本领就此荒废,就收留了一个十二岁的小流民,花了十三年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他。难以预料,这个叫王诗的孽徒,居然投靠了朝廷,成为了黄权的鹰犬。道长自此闭门不出,最后一次对高家下手后,自感杀孽太重,就断了与高家相交的心。道长想转告少爷,他与高家就此别过,今生无缘,不要再提心吊胆了。”
余南时一边听着,一边料想到了有什么不对。明明说的是高家的事,紫绡却有如释重负、乐不可支之意。
他不好揭穿,只能乐悠悠道:“那我就替高元谢谢道长了。”
夜半三更,月照东墙,高元回屋了。显然,青灯下守在床头未眠的紫绡让他诧异不少。
点点烛影,不仅给她的笑脸添了光彩,还映得她的双眼奕奕有神。
反观高元,面如土色,憔悴不堪,眼神里写满了惙怛伤悴的悲情。
“少爷,您回得真晚,明早还得赶路,快快歇息吧。”
高元愁眉不展,没有回答。
“少爷,您怎么了?紫绡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高元脚步虚浮,顺势躺在床榻上,眉眼疲倦顿生。紫绡替他将毛氅除去,又将碳盆搬得离他近了些。
“其实主家的事,少爷您可以不用担心了。”
听她这样说,高元有些不高兴:“你不可怜可怜自己,反倒可怜你锦衣玉食的主子。”
紫绡脸颊红了一圈,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转头却见他注视着自己,眸底漆黑如墨,十分委屈道:
“我从来没把你当奴才,你却叫了我十几年的少爷。紫绡,我高元已经不是少爷了,求求你把我当成一个普通人家的少年郎,好吗?”
紫绡有些无措,整个人显得有些恍惚,讷讷道:“可我在高家服侍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你本来就是个良家姑娘,而不是低三下四的所谓贱人。以后不要再叫我少爷了”,高元没有半刻迟疑,斩钉截铁道。
紫绡发了好一会呆才缓过神来,骤然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快要跳出胸口:“那我该怎么称呼?”
“叫元儿”,高元遽然支起身子,将她拥入怀中。
烛光如豆,望着怀中的温香软玉,他亲吻着她的额角。
“元……儿……”紫绡的眼眶微微湿润。
第三日的寅时,四人别过指南宫,心里都有些不舍,但老道士毫无留客之意,一心一意地清扫着大殿,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
这宫观的景,这隐逸的道,像清灵的山溪一般,潺潺流淌。老道士守在山中的道,并非功名利禄,只是平平无奇的天高云淡、鸟语花香而已。
余南时揣着剩下的两枚纯阳丹,心头忽地泛起一阵苦楚,引得他回眸数眼。
昨日服下一枚,就算是受了老道士的恩。
对素未谋面的人,尚且能以奇珍相赠,这难道不是他渴求的“公义”吗?
就这么思绪万千地向西走了五里,骑马走在贡山山道中,又是一阵春雨飘落。
正月中,天一生水。春始属木,然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后继之雨水。且东风既解冻,则散而为雨矣。
一片雨,山半晴。长风吹落西山上,满树萧萧心耳。
这么凶险的旅程,也有这么美的春雨,美得让人把什么忧愁都忘了啊。
估摸着过了二三里,骑在最前面的高元突然喊道:
“前面是渡口,还带着马吗?”
“骑着官马容易暴露”,盛舜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扛起了本就不多的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