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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响石庙险里藏身,指南宫山中悟道(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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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只见前面树林深处,树木交杂,又行了二里地,眼见得今年头场春雨下了。春雨染就的新绿,令人耳目一新。

昨夜一霎雨,天意苏群物。何物最先知,虚庭草争出。

又走了半里,见得一高门大阙,匾额上书“指南宫”三字。

“若是道家之地,兴许还能留宿一晚”。余南时一马当先,引着大家入了门。

待至山脚,众人拴好马匹,沿着石阶登山。一连走了千阶,跨过山门,绕过鼓楼,便来到了指南宫大殿。虽已香火寥寥,但殿中一尘不染,殿内供奉着的是孚佑先君。

主殿建筑富丽宏伟,雕绘巧夺天成,颇有气宇轩昂的气概。从回廊中踱出一位紫褐玄冠、鹤氅长髯的道士,年纪难测,端得是仙风道骨、与世无争之相。

“二位将军,远来辛苦了。”老道士手捻拂尘,脚下生风般来到二人跟前。

“敢问道长如何能知我二人身份?”盛舜英被道士的神算给惊住了。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施主是何人,贫道一望便知。”

紫绡对这老道士心服口服,诚心诚意地行了大礼。其余三人也跟着行了礼。

“世道将乱,参拜天君者少之又少,施主可至大殿祈梦厅夜宿一晚。二位将军伤痛根深,如能接受,贫道愿好生调养一番。”

拂尘一扫,一道紫光莫名投下,引着四位入了宿。

祈梦厅中床榻众多,且整齐干净,颇有一番道士主家的幽清感。

“这位道长真好,不收香烛钱,却给我们又是夜宿,又是疗伤的。”紫绡眼见正午将至,乍然间想起午饭还无着落,忙取了一只银盘,跑到大殿里准备交给老道士,以换取饭食。谁知还未见到老道士,紫绡便被一阵怪风吹挡在门外,耳边一阵轻飘飘的风声:“厅内小阁中有饭食,细细找找。”

四人四下寻找,果真在厅内西北角小阁中寻得四盘莼羹。尝过之后,清鲜淡雅,香味浓醇,连出身豪族的盛舜英都赞不绝口:“这般味美,须得是出自京城御厨之手。”

用过午膳,余南时带着高元行至后山,见一处放马歇脚台,便在台上习练掌法。

“能在一思进,莫在一思存;能在一气先,莫在一气后。这擒拿手的第三招,讲究的就是不见形,如见形影不为能啊!”余南时给高元演示了第三招,“欢声震地”。

高元练了不下二十遍,余南时逐一纠正错误,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

“高元,你的形体功夫还差了不少”,老道士身轻如虹,缓缓飘落,二人连忙行礼拜见。

只听那老道士意味深长道:“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内三合也;手与足合,肘与膝合,肩与胯合,外三合也,此为六合。高元,一动而无不动,一合而无不合。你的招法中有心阻,想必是好高骛远、急功近利所致,若不安心定神,只怕走火入魔呀。”

高元惭愧得双颊酥红,眼巴巴地望着余南时。

“余将军,习武先练神,您最好还是先给高元讲讲身法吧。”

余南时从轻功和拂尘功敏锐地觉察到此人非同一般,想必是某派一等高手,隐居于此,不为世人所察。想到这里,他悟得这是个好机会,说不定还能得到武林先辈的指点。

“不知道长可否指点一二?晚生余南时孜孜以求。”

与心高气傲的老学究不同,老道士欣然允诺。

“贫道只教你一招,此招乃是我孚佑派上乘密功,如今天下可知者不过五人。只可惜世人太重功名利禄,这旁门左径数十年为人所不齿,二位将军来此也算是奇遇,贫道当然不吝赐教了。”

余南时虔诚地站好,跟着老道士一同习练。

“炼神炼气,返本还元,天地交泰,水升火降,头足上下,交接如神。”老道士念着口诀,余南时顿觉五脏六腑之真气聚于丹田,川流不息。

“静升光芒,动则飞腾,气胜行随,意劲神同。神帅气,气帅形,形随气腾!”

气息一提,余南时御风而起,浩浩如倚虚风,却不知止于何处;飘飘如独立世界,羽而升仙。这才是真正的身轻如燕,真正的抟扶摇而上者!

徐徐飘落,余南时喜形于色,连连拜谢。老道士只是手把拂尘,轻轻一抚,交给他一只青玉小瓶,言道:“此为毓秀仙功,需多加习练,否则贸然施法,损精灼气。瓶中纯阳丹三枚,服下后金创三日痊愈,如焕新生,特赠予你,休要资恶。”

余南时大喜过望,带着小瓶就回了祈梦厅。留下的高元继续听着老道士的指点。

卧房中,盛舜英气色大善,正盘腿于床榻上,调经养脉,活血化瘀。紫绡忙向余南时解释道:“道长刚才连点任督二脉上下左右二十六道大穴,师父吐了整整两斗紫黑淤血,现在正在安神养伤,看样子今晚就能转危为安了。”

“不过”,紫绡话锋一转,神情有些低落,“道长说了两件事,一是他限我们三日后一早便走,绝不留客。还给我们留了一句:山鸟与鱼不同路,至此山水不相逢。”

余南时明面上不置可否,心里却早就悟到了,为道者,不正是一生傲岸苦不谐吗?

“下一件事,就不好和少爷说了”,紫绡抿了抿嘴,脸色微青,似有重重心事。

“其实那天少爷和您说的秘闻,我和师傅也听到了。道长也知道,高家祚薄,如今只剩少爷一点骨血了,便将此事和盘托出。”

“高家先祖是孚佑道第五代天师的关门弟子,道长就是他的大师兄。”

“高家先祖气死了天师,下面一帮师兄弟为了争天师之位打得头破血流,同床异梦,同室操戈,直至同归于尽。除了五师弟出走东越不知所踪,其余师兄弟乃至徒子徒孙死伤殆尽,孚佑道因而凋零。道长愤恨至极,便用毒药毒害高师弟,多年来也一直对高家下尽毒手。”

“三十年前,道长不想一身本领就此荒废,就收留了一个十二岁的小流民,花了十三年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他。难以预料,这个叫王诗的孽徒,居然投靠了朝廷,成为了黄权的鹰犬。道长自此闭门不出,最后一次对高家下手后,自感杀孽太重,就断了与高家相交的心。道长想转告少爷,他与高家就此别过,今生无缘,不要再提心吊胆了。”

余南时一边听着,一边料想到了有什么不对。明明说的是高家的事,紫绡却有如释重负、乐不可支之意。

他不好揭穿,只能乐悠悠道:“那我就替高元谢谢道长了。”

夜半三更,月照东墙,高元回屋了。显然,青灯下守在床头未眠的紫绡让他诧异不少。

点点烛影,不仅给她的笑脸添了光彩,还映得她的双眼奕奕有神。

反观高元,面如土色,憔悴不堪,眼神里写满了惙怛伤悴的悲情。

“少爷,您回得真晚,明早还得赶路,快快歇息吧。”

高元愁眉不展,没有回答。

“少爷,您怎么了?紫绡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高元脚步虚浮,顺势躺在床榻上,眉眼疲倦顿生。紫绡替他将毛氅除去,又将碳盆搬得离他近了些。

“其实主家的事,少爷您可以不用担心了。”

听她这样说,高元有些不高兴:“你不可怜可怜自己,反倒可怜你锦衣玉食的主子。”

紫绡脸颊红了一圈,想说她不是这个意思,转头却见他注视着自己,眸底漆黑如墨,十分委屈道:

“我从来没把你当奴才,你却叫了我十几年的少爷。紫绡,我高元已经不是少爷了,求求你把我当成一个普通人家的少年郎,好吗?”

紫绡有些无措,整个人显得有些恍惚,讷讷道:“可我在高家服侍了这么多年,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你本来就是个良家姑娘,而不是低三下四的所谓贱人。以后不要再叫我少爷了”,高元没有半刻迟疑,斩钉截铁道。

紫绡发了好一会呆才缓过神来,骤然感觉自己的心“扑通扑通”地快要跳出胸口:“那我该怎么称呼?”

“叫元儿”,高元遽然支起身子,将她拥入怀中。

烛光如豆,望着怀中的温香软玉,他亲吻着她的额角。

“元……儿……”紫绡的眼眶微微湿润。

第三日的寅时,四人别过指南宫,心里都有些不舍,但老道士毫无留客之意,一心一意地清扫着大殿,没有多看他们一眼。

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

这宫观的景,这隐逸的道,像清灵的山溪一般,潺潺流淌。老道士守在山中的道,并非功名利禄,只是平平无奇的天高云淡、鸟语花香而已。

余南时揣着剩下的两枚纯阳丹,心头忽地泛起一阵苦楚,引得他回眸数眼。

昨日服下一枚,就算是受了老道士的恩。

对素未谋面的人,尚且能以奇珍相赠,这难道不是他渴求的“公义”吗?

就这么思绪万千地向西走了五里,骑马走在贡山山道中,又是一阵春雨飘落。

正月中,天一生水。春始属木,然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后继之雨水。且东风既解冻,则散而为雨矣。

一片雨,山半晴。长风吹落西山上,满树萧萧心耳。

这么凶险的旅程,也有这么美的春雨,美得让人把什么忧愁都忘了啊。

估摸着过了二三里,骑在最前面的高元突然喊道:

“前面是渡口,还带着马吗?”

“骑着官马容易暴露”,盛舜英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扛起了本就不多的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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