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花店天堂（2 / 2）

第三天，他的座位依旧空无一人。

第四天，他来了。

他剃掉了清爽的少年头，只留一层短短寸发。他的表情很平静，但浑身散发着被压制下的崩溃，像一根紧绷的弦，稍一触碰便会马上崩碎。没人敢上前和他说话，就连上课的科任老师也没敢叫他回答问题，甚至顺着他的情绪多少照顾几下。

一连好几周他都不见好转，眼看着原本清丽的眼睛日渐肿成核桃，两颊也深深凹了进去，瘦削的颧骨显得非常突出，原本有些肉的鼻子只剩下了骨架，垂下着的头和看人时眼睛露出的下三白，青筋暴露的手耷拉着像一只蜷缩着的鹅掌。

陈影影心里不是滋味。她知道，她喜欢的那个明媚无忧的少年已经消失了。

有次放学，她递了一杯水给他，他仿佛没看到似的呆呆地往前走，像一只疯了瘸了的土狗。

陈影影朝他背影叫一声：“你这么做只会伤害你自己，人都走了，你还想怎么样！”

张洵的背影连停顿也没有，一直往前行。

陈影影不知道他要去哪。厕所吗？不是。花坛？也不是。

金鲤路！

她恍然。

她跑上前拉住他的手，说道：“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

张洵冷冷地甩开她的手。

“这次一起逃课吧？没关系。”她再次握住，试图捂热他手上的寒意。

“走开，别烦我。”张洵抽出手来，头也不回地离开。

陈影影不厌其烦跟上去，张洵厌恶地往前走，甚至加快了脚步。

“我知道你要去哪里，去金鲤路二十九号，没错，花店今天开了。那是苏小杉最喜欢的地方，你要去那里要买花给小杉么？我和你一起去吧，我知道她喜欢什……”

他突然立住了，转头看向陈影影。陈影影从来没有见过他那种眼神，冷漠还夹杂着厌恶烦躁，下一秒握住陈影影的肩膀用力往墙上推，张大的嘴巴，又无力地闭上，沉沉垂下脖子。

他突然朝她大吼道：“你有什么资格说她，你有什么资格！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生病了，你知不知道她为了你多辛苦？”

陈影影没反应过来，但张洵的那根弦已经崩了，眼泪和情绪扑头盖脸地朝自己砸过来。

“你在说什么，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苏小杉的地方。”陈影影平静道。

张洵放开她的肩膀，冷笑一声：“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他继续往前走。

她边跑边追道：“我不知道苏小杉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我对你发誓，我真的没有背地里伤害过她。是她不让我告诉你的。你不喜欢我，我可以走，但我不能离开得不清不楚。”

他越走越快，陈影影在后面卖力追赶。

“张洵！张洵！我真的喜欢你，这不是玩笑话。”

张洵的脚步始终没有停下了，陈影影却不再追随了，她在原地哭了，一边哭一边说：“我一开始说喜欢你，那就不是玩笑话。这是真的……可是苏小杉喜欢你，我不敢，我不敢和她争……因为我知道我比不上苏小杉。可是我，我每天看着你，那么痛苦。我那么喜欢你，我还要每天帮你追她……我一点自己的情感都不能有吗！你算什么，凭什么苏小杉死了，你要怪在我身上。你就是懦弱，你没用！你恨自己没能守护住她，所以你才把怨恨都发在我身上。”

陈影影哭喊着，抽干了全身的力气去说。说完她蹲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哭着，她已经顾不上周围人的眼光和看法，她感到很累，身体很重，只想回去睡一觉。

她知道张洵不会等她，她于是转身离开，也没有再回头看张洵一眼。那个单纯的男孩已经在她生命里消失了。张洵可以埋怨她，可她该恨谁呢？恨自己为什么喜欢他吗？还是要恨自己做事不干净利落呢？还是该恨苏小杉要帮忙自己隐瞒呢？不，不可以有这么恶毒的想法。

她走着走着，眼前一黑，身体轻飘飘地浮起来。像躺在花店的花海里，妈妈的手在抚摸她的脸，她好像回到了还是婴儿时候，苏小杉在身边拉着优雅的大提琴。好舒服，这是哪里？天堂？我要见到妈妈和小杉了？

她睁眼，躺在一片白色里。

白色的被单，白色的吊瓶，白色的枕头，白色的空气。

四周完全被毫无生命的白色占满了——苏小杉一定无数次经历了这种生命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