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神(下)(2 / 2)
卢高义挑了一个吸饱汤汁的鱼脯放入对面的凉皮碗中。又夹了一块最好的羊肉也放入碗中。做完一切后,便自顾自的开始吃饭。
没有话语,没有表情。卢高义就同一个只会进食的机器一样,面无表情的把饭和肉扒进嘴里。是因为不好吃吗,不!
精心挑选的羊肉和鲜活的鱼。就算只是最简单的处理都能让人垂涎三尺。何况这道菜,是卢高义最拿手,最熟练,最不会遗忘的那道菜。也是她最爱吃的菜。鱼和羊,构成的鲜字,就是这道菜的解释。古人的智慧在某些不起眼的角落依旧散发着魅力。
软烂入味的羊肉,和饱吸汤汁的鱼脯。羊肉的香味丝丝渗入鱼糜中,鱼脯那种鱼肉的清甜与外皮炸物的淡淡油香也渗入每一根羊肉的纤维里。这道鱼脯羊肉汤完美诠释了鲜这个字,如果赵文轩在这里,他一定会抱着一整碗汤警告别人不准和他抢。
卢高义面对美食却没有品尝的姿态,只有进食,咀嚼吞咽、进食、咀嚼、吞咽。机械地重复着。再加上对面那碗摆上了一双筷子的凉皮,房间里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与压抑。
赵文轩在卢高义走后也离开的工作台,来到了他别墅的房间里。房间里很简单,小桌上也没什么东西。靠墙摆放着一个比半身高的箱子,淡淡的蓝色呼吸灯规律的闪烁着。靠近一看,箱子里的是卢高义在纽约的赵文轩家中看到的“老婆”。
赵文轩雇专人从纽约把这把吉他从纽约运到这里。他可不希望长时间没人打理的家里,这个宝贝出点什么问题。
箱面的特制玻璃上,湿度、温度、氧饱和度等都清晰的显示其上。赵文轩轻按了箱边那个与箱体融为一体的按钮,玻璃箱门缓缓打开。赵文轩取出里面被精心保养的吉他。轻抚琴弦,指尖摩擦着每一寸吉他上的纹路。
打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充满房间。这与和纽约不一样,纽约得在全隔音的房间里,窗户都要安装三空五层的隔音玻璃。若是不这么做,那些住在楼上楼下的斯文人,在投诉的时候可不会斯文。
但在这,赵文轩可以大开窗户,不用担心有人会投诉扰民。有时山间的动物还会附和他的演奏。
赵文轩右手拨弦左手调音,一一的调正了琴音。随后右手按住琴弦,琴声戛然而止。深吸一口气,脑海里渐渐浮现出熟悉的乐谱。赵文轩闭着双眼,双手却缓缓动作。琴音悠悠地从这件小房中,在山间传开。
这把吉他的音色很独特。每一把吉他在出厂的时候,也许会因为木质的选材,制作的工艺,琴身的造型等都会造成音质的不同。同一批次同型号的吉他,音色相差也不会很多。
不过当吉他在使用者的手中,随着不停的弹奏,使用者的姿势,曲风,弹奏习惯等不同。琴弦的每次震动,手指的每次按压,都在悄然改造着这一把琴。如果刚刚出厂的吉他是流水线上的产品的话,那么一把长时间伴随演奏者的吉他,都是独一无二的声音。只属于那个演奏者的声音。
那醇厚的琴音仿佛没有杂质的流水,赵文轩的弹奏也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和弦都无比清晰,每一个音节的转换都无比流畅。赵文轩的大脑逐渐放空,原本清晰的乐谱逐渐模糊,渐渐地只剩下纯粹的情绪。平静,淡定,放空一切。长久以来的肌肉记忆在流畅的完成演奏。乐曲也因为赵文轩的状态,蒙上了一层独特的韵味。
音乐是会展现出演奏者的情绪的。在不同的情绪下,一首相同的曲子会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格。同样融入演奏者情绪的乐曲,也会变得极具传染力。能够把这样的情绪传递给听众。
就这样,山间的微风夹杂着柔和的琴声,拂过附近的每一片树叶,每一寸土地。工作室的电脑里,那个对话框上的人体模型,全身光点流转速度缓慢匀速。只有手部和脑部的光点明亮。如果仔细看脑部流转的光点,会发现几乎所有地方的流速都是一样的。
而相反,卢高义的人形建模上的数据却极为混乱。有的地方快,有的地方慢。快的地方亮点密集且明亮,慢的地方黯淡缓慢。
卢高义伸手像客厅柜子的高处摸了摸,拿下一片钥匙。抹掉上面积着厚厚的灰尘,拿着它走向了那间上锁的房门。
随着清脆的机械解锁声,房门缓缓打开。一股沉闷的气味迎面而来,那是长久未通风的封闭空间的味道。
这件房间非常整洁,一张床上铺着淡蓝色的被子,桌上整齐的摆着化妆品和梳妆的小圆镜。桌边的柜子摆着几本小说,有言情的也有名著。衣柜里的裙子和衬衣整整齐齐的挂在架子上。衣柜门上还有写小贴纸,并不突兀,反而异常的融入,好像那些可爱的小玩意本就该在那个地方。
这件小房简单朴素。每一个细节都在体现出主人的单纯与可爱,每一个细节也在刺痛着卢高义的神经元。
卢高义拿起桌面上最显眼位置的那个相框。里面的女人笑的对着镜头笑的很甜,还比了个耶的手势,一旁的卢高义却显得有些木讷。相片里的女人,那双灵动的双眼,透过照片都仿佛放着光泽。
可爱的小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一头柔顺的秀发自然地披在身后与胸前。女人没有那种惊为天人的美貌,也没有倾国倾城的气质。但那种极为亲切的普通,永远都不会看腻,永远都散发着属于她的那种魅力。淡淡的,轻微的,永远不会腻。用普通的话来说,就是很耐看的类型。
卢高义捧着相片,手指缓缓拂过女人的脸庞,目光也顺着指尖扫过每一个细节。照片是一种保存历史的方式。而对于外人来说,只是一段或精彩或无趣的故事,而对于亲历者来说,却是真切的体验与深刻的情感。
那股汹涌的负面情绪冲击着卢高义的每一根神经,不过理智的存在又让他思绪格外清晰。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负面情绪形成的浪潮,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他。
就像是中世纪鞭打自己的虔诚教徒,想要把自己的原罪鞭打出灵魂一样的痛楚,痛苦的肉体和狂热的内心形成的剧烈反差,有种异样的快感。如同鞭子一鞭又一鞭地抽在背上,他的悲伤一次又一次地冲击心脏。
赵文轩练完琴后,下楼检查电脑上的数据。看到刘勇和陈雯陈磊的数据都很完整且鲜明,自己刚刚的数据也很不错。卢高义那边的数据可没那么让人省心了,他的信号,确实也很强烈,赵文轩心中充满了担忧,几年前的那件事后,卢高义的状态他可不想再看到了。赵文轩简单调整了一下软件,便转身出门。
赵文轩来到熟悉的门前,按下指纹锁缓缓推开微沉的防盗门。卢高义很早之前就录入了他的指纹,即使换锁也会把赵文轩的指纹同步进去。同样,赵文轩也给了卢高义他家的解锁手环,他们两个之间没有间隙。
那间常年闭着的房门现在正微微开着,赵文轩轻轻地推门进入。卢高义听到身后的动静,也缓缓转过头来。那双黯淡的眼神,那空洞的瞳孔,面如死灰完全符合现在他的状态。
“数据采集够了吗?我马上来。”
卢高义就像一个木偶一样,缓缓起身将相片放回桌上的原位。回身把床上刚刚被自己压皱的地方整平。将这件房子里的一切,都恢复到开始的样子。赵文轩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他明白这个女人在卢高义心中的分量,当然,他也明白这个女人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二人将房门锁好,缓缓下楼,步入地库,进入车门。二人没有任何语言,只是赵文轩在前面带路,卢高义默默地跟。不过经过这一路的缓和,卢高义脸上恢复了几分人气。
“走吧,回去整理数据,调试完,不出岔子这周就能完工了。”
赵文轩没说话,发动车子。细密的电机运转声伴随着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在地库响起。二人的车辆缓缓驶出小区。卢高义在副驾驶看着窗外,发现赵文轩走的并不是去工作室的路。
“啊?这是准备去哪?”
赵文轩在这时也是憋不住了:“还他妈工作,下班了不知道?今天你得陪我去个地方,不然老子回去就把数据都给你删了。”
卢高义闻言,无奈又好奇的表示同意。
不久,二人的车在老城区的一栋建筑前停下,一楼的门面没有柜台没有大门,只有一个通往二楼的楼梯。门外沿着建筑向上两三层的大招牌上,写着“dreammaker”的招牌,歪歪扭扭拼写字母的灯管忽明忽暗。不过着个地方二人都无比熟悉——二人中学时常来的网吧。
时隔多年,前台二人的身份id依然能够识别账户。赵文轩的账户上甚至还有大几十的余额,二人并排坐下,赵文轩拍了拍卢高义的肩膀,恢复了嬉皮笑脸的状态。。
“卢总,这把靠你c我了。”
卢高义也耸了耸肩。
“我都好久没打了,坑了别喷我。”
二人点开了熟悉的界面,创建了队伍,开始了网络上的征战。二人上班以来很少打游戏,也不是不打,偶尔抽空也会玩玩,技术不至于退步。而且重温一件有段时间没接触的行为,会有不同的感悟,反而二人的游戏体验很是不错。
“卢总,a大对面三个闪救我。”
“来了,蹲下别看上面。”
游戏里卢高义向空中丢出一颗闪光弹,那颗闪光弹在空中引爆,把刚刚冲出拐角的三个敌人全部致盲了。低头的赵文轩并没有被这个闪光弹影响,立马抬头瞄准,二人交叉火力,消灭了眼前的敌人。
随着游戏的进行,卢高义也渐渐褪去了阴霾,拥抱了那纯粹的快乐。
“可惜了,赵总。几年前阿姨就不在这干了。”
“啊?阿姨做的蛋炒饭老香了,我以前不打游戏都要进来特意干一碗饭。”
以前三中的很多学生都会来“dreammaker”网吧上网,阿姨做的蛋炒饭便宜量大。外面饭店十元的蛋炒饭,在这只要八元,阿姨还会打上满满一碗,再附赠一份解腻的汤。
卢高义满脸遗憾:“哎,阿姨做的炒肉超级好吃。真想再吃一次。”
赵文轩也是面露愁容:“还有后巷的炸酱面,老奶奶做的肉酱也好香。上次去看,招牌都掉光了,应该关门很久了。”
随着时代的变迁,总会不停的有新的事物诞生出来。同样,也会不停的有老的事物消亡。手擀面的奶奶自然比不过液压机器的产量。精心炒饭的阿姨,也自然比不过流水线式的厨房工业。
有些东西,存在有他的道理,消亡也有他的解释。只不过有的道理是错的,有些解释是无奈的。“存在即合理”只不过是人们自欺欺人的锦囊,也是某些人用来歪曲是非的工具。
二人直到深夜,才从网吧出来。城市的楼房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街道也变得清静。走在回忆中的街道,两旁却没了记忆中的样子。楼房还是原来的几何形状。两旁却鲜有从前的颜色。两个人,就像是另一个时代的幽灵,悠悠的飘荡在这座城市。
接头零星的小吃摊,和一些深夜的店铺。都在让那些原本褪色的回忆渐渐回填上色彩。好像有些东西,仍顽强的存活着。在历史的车轮上,当那颗顽强嵌在纹路里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