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尘埃（2 / 2）
“这么丰盛？”卢高义等林伟也坐下，环视一圈“哎？嫂子嘞？她不在店里？”
林伟则端起碗筷，给对面的卢高义夹起一块色泽诱人的卤鸡腿，卤汁顺着鸡腿光滑的曲线聚集在底部，滴落下来。就算是店里并不算非常明亮的灯光下，也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被卤汁浸润的米饭，也被染上了淡淡的酱色，散发着油光和肉香。
“出去了，她等会回来。我们先吃。来来来尝尝我的手艺。”
说着给卢高义倒上了一杯酒，两人开动了起来。这几个菜，看着卖相比较粗狂，但味道是实实在在的顶，红烧肉炖的时间足够久，肥肉部分完全不腻人，取而代之的是入口即化的绵软，和瘦肉吸满酱汁的香醇。辣子鸡满碗红彤彤的干椒看起来很是吓人，其实焦黄酥脆的鸡肉并不算辣，至少在香辣风味盛行的俄州不算。鸡肉油炸的温度与时间掌握的很好，脆而不柴，香而不腻。土豆丝和白菜就是普通的家常做法，卢高义吃的出来，白菜放了猪油，非常香。
“行啊老林，手艺不错的。”
林伟在得到肯定后，也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最近练了一下。”
林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得到夸奖还是很让这个朴实的汉子开心。
“嫂子忙啥去了，还没回来？”
“嘿嘿，最近前面不是要新修一个小区吗，来了一批工人，然后他们有一次来我这嗦粉。”林伟小酌了一口酒接着说，“一个男的问我，你这有中饭不，我确实做点小炒，就跟他说有，然后他说定1份，送到那边工地上行不。”
“我一想那肯定好啊，有钱不赚王八蛋吗。我就给他们整了啥香干炒肉，小炒肉，猪肝让他们自己选。你知道最好玩的是啥吗？”林伟微红的脸微笑着问卢高义。
“是啥？”卢高义挑起盘里的鸡肉就往嘴里送，就像在吃花生米一样。眼睛看向林伟，摆出期待的表情。
“他们工地上就有个做饭的机器，我过去的时候，还有工人在那边排队领饭嘞，那个男的只定了自己和几个老乡的。旁边工友都看愣了，都过来问我这多少钱一份，还有啥菜。哈哈哈。”林伟模仿着那位好奇工友的表情，非常的传神。
“挺好啊，生意好起来就是好事啊。”卢高义举杯相敬，庆祝这一好事。二人一饮而尽，又再次满上。
“哎，我上次可尝了一下机器做的菜，也挺好的，怎么他们就找到我了嘞。”
“哪里？机器做的永远没有人做的好吃。我就不喜欢公司里的菜，都是机器做的，连放多少盐放多少油每天都是一样的。我就只喜欢吃大爷炸的鸡腿。要不是你店太远了，我天天中午过来吃。来来来喝酒。”卢高义的脸也开始渐渐泛起红晕。
“送了几次，吃的人越来越多，我就想着做小炒太麻烦了，然后就直接做这种大锅菜了，确实要点技术，刚开始搞砸了几次我老婆心疼死了。又不好定多少人的量，干脆就直接整几大锅，过去打，就像以前我读书的食堂那样。”林伟做出用勺子打菜的动作。描述他们这几天的尝试与失败。
“我跟你说，以前小时候最讨厌食堂阿姨了，每次都深深的挖一勺，然后抖掉好多肉，到碗里的只有菜和油。所以啊，我喊我老婆打菜的时候，多放点肉，我们少赚点就行了。”
林伟的脸因为酒精的作用变得泛起红晕，眼神却非常清澈。少赚点，从这个中年男人口中说出风轻云淡，仿佛就是一件喝水一样简单的事情。但卢高义很清楚的知道，这三个字在林伟身上的重量。也知道，这三个字在现在社会上简直就是稀有。
“可以，很实在，我这不，也吃了几年你做的包子吗。敬林老板。卢某我佩服。”说着郑重的举杯，碰杯。一饮而尽。
林伟也和卢高义同步喝完，又把卢高义的酒满上了，也把自己的酒杯装满，之后双手端起酒杯郑重的说：“敬你的，高义哥，刚开始的时候，没有你帮忙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今天。”
“没事没事，都是街里街坊的，能帮就帮，都是小事。”卢高义连忙同样的双手举起酒杯和林伟碰杯。两人都将酒一饮而尽。这样的情形常常在商务酒局上出现，但往往双方都是心怀鬼胎，表面恭敬，背地耍招。现在桌上的两个男人，是发自内心的互相尊重。
沉默了几秒，林伟说：
“真被开了？”
卢高义点点头。
“嗯”
林伟关切的问。
“那之后有啥打算嘞？”
卢高义撅了噘嘴，思考片刻，又放弃思考。
“不知道，先休息一段时间吧。”
林伟也不在追问，右手拍胸，左手指着桌上的饭菜。豪迈的语气就像古代豪迈的大侠一样。
“按你的手艺，到哪都行。没事就来我这，在我这饭管够。”
卢高义也是开心地大笑，这个直爽的汉子让他原本郁结的心情也变得欢畅起来。
“哈哈哈，谢啦。”
就在二人吃的差不多的时候，门外林伟的老婆开着三轮电动回来了，货箱的圆筒状保温罐在颠簸时发出沉闷的声音，看样子今天生意不错准备的食材都卖光了。
这个瘦瘦的女人，她叫周艳，把车停好。她把两手握好保温罐两边的把手，用侧腰抵住罐身，用力一提，将罐子一个一个搬下车，一米6出头的个子要完成这样的工作，确实有点吃力。林伟看到老婆回来了，起身回厨房给老婆装饭，卢高义见状就和林伟再次道谢，
“谢啦，饭菜很好吃，我就先走啦。下次再聚。”
寒暄几句，出门而去。和门口的周艳礼貌的问了声好，便朝街道上走去。
卢高义不是很想打扰他们的二人时间，他总是不喜欢有夫妇或情侣所在的场合，总让他感觉很舒服，他会本能地避免这种场合。
这条街算不上繁华，也算不上冷清，偶有进进出出的食客，街上穿梭的更多是一手低头看着手机，另一手拎着餐食的外卖员。有一家炒饭店最近在他们门口很火，生意不错，因为那家店主定制了一台专门炒饭的机器，还特意把挡板改装成透明的玻璃挡板，好让食客能够看到机器的“颠勺”技艺。观赏各种食材是怎么快速被丢入锅中翻炒的过程。不过一碗普通的蛋炒饭，却要25元的价格，让卢高义一次都没有产生过要进门体验的想法。
走在街上，看着路过的人，有两三结伴的学生，也有步履匆忙的外卖员。精美的橱窗里，正值青春的少女们品尝着甘甜的糖水，路上拿着发光玩具的小孩嬉戏打闹。卢高义感觉他们从来没有这么近过，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从来没有这么有时间打量他们。
卢高义沿着路一直走，路过政府大楼，车辆进进出出。车窗的单透材料，没人能够看清车里面人的模样。路过废弃的厂房，厂房对面是外墙破败、颜色暗沉的家属房。树荫下几个老人坐着木质的椅子，有的在聊天，有的在下棋，还有的在周围对着棋盘指点江山。下棋的二人没什么动静，外面看棋的差点拿拐杖互抡起来。
路过小学，有的教室里传来朗读课文的稚嫩声音，有的教室老师在带着学生背乘法口诀表、还有学生在操场追逐打闹。路过施工的工地，工人们在脚手架上忙碌着，时不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路过商业街，里面装饰精美的甜品店里，青春的少女在品尝着蛋糕和闺蜜开心着说笑着……
卢高义绕了一圈，又走回了小区附近，小区附近有一条河，河道里面没什么水，河床上长满了各种植物，不过沿河做了风光带到是经常有人去散步。卢高义走在风光带上，有一个小的大概8平米的小矩形区域，应该是打算用来造个小亭子啥的，可能改变了注意，也可能是没有了资金，现在就随意的摆了两张长椅。卢高义在长椅上坐下。他从工作以来就很少像今天这样在城市里闲逛了。
不管他是工作也好，失业也好，这座城市也会照常运转，这个世界根本不会在意他是否存在。
有人说社会是一个精密的机器，每个人都是其中的齿轮和螺丝不停的旋转，滚动。这样社会才能运行。
但是卢高义并不觉得，因为精密的机器缺失了某个螺丝或齿轮就会出问题，就像老兵的机械臂一样。这世界就是巨型的金字塔，有的人是砖。底下巨大数量的砖支撑起了上面的砖，越往上走，就越危险，砖块也越少。
在顶上的砖俯身看不见支撑起他的底层，底层的砖仰视，只能看到顶层的雄伟。有的人只是砖块上的灰尘，他们是否存在，并不影响这个金字塔的完整。有个灰尘现在正在长椅上，借着酒精带来的眩晕滤镜看着对面的车水马龙，直到日薄西山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