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心意（1 / 2）

我数着老槐树往前三个摊位，地上坐着一个少年，眉清目秀但身上沾满灰尘，面前一个缺口的碗。

他不抬头，我都知道他是谁。

他见人经过，偶尔吆喝两声。只是行人多是匆匆，灾难岁月，也没多少人施舍得起银子，所以依旧是空碗一个。

他又穿回了那件沾满泥土的旧麻衣，这样，每天真的能讨够生活的钱吗？

我本来因为那晚忘不了的尴尬想转身就走，但是看到小六又是灰溜溜的样子，席地而坐，背影却有点孤寂。

“小六，你怎么在这儿？”我走上前，眼神无处安放地四处撇撇，“你，你让让，你这位置已经有人了。”

我承认，我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小六听声音耳熟，抬头看向欢喜的时候，却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窘迫的羞红，她都不敢看自己，居然还嚷嚷着要他走。

“欢喜。”小六的声音有些欣喜，自那日起，他一直没机会和欢喜面对面，原来孙长玟说的新谢礼是她。

毕竟这个位置不可能再有其他人，因为这是孙长玟自作主张给他特意租的摊位。

一开始租摊位的时候，小六还觉得以乞丐的身份坐在摊位上有点违和，但不得不说这个摊位靠近乌获主要的街口，但较之其他方位更隐蔽。加上周边的商贩知道是有钱人的摊位，也不敢随意去占，只是偶尔看见小乞丐在那里乞讨也反倒正常起来。

“这年头做乞丐也不容易，被地头蛇赶就算了，小姑娘也要赶他。”路过一个大叔，不知道怎么就撞上这一幕，开始替小六伤春悲秋起来。

大叔两眼含泪，拆了手上的油纸包，同情地往景谦的碗里放了一个包子。

“哎，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看着大叔幽怨的眼神和离开的背影，百口莫辩。

唉，我叹了一口气，这下好了，每天都有一个恶女的罪证了。

逐渐热闹的集市上，我干脆和小六肩并着肩坐着，他不肯走，而我要等人。

小六看着我东张西望，干脆也就不吆喝了，坐在原地陪我，他好几次想开口和欢喜说点什么，话到了嘴边又憋回去了。

其实我也有一肚子问题想问，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我和小六之间的关系变得奇怪了，我怎么也问不出口。

而且，孙长玟真的很不靠谱，他约的人在哪呢，他昨日说的是辰时没错啊。

“小六，你有没有”我还是没忍住，打算问问小六有没有看见什么姑娘，结果一回头被他衣袖上的味道熏得快吐出来，生理性的眼泪瞬间就冲出了眼眶，“你这衣服几百年没洗了？”

小六说到这事脸色就差。

还怪他？明明是她前两天把他的虽破但干净的衣服给扔了，为了原汁原味，他只能从真的乞丐手里买这臭到令人作呕的麻布衣。

“不多不多，半个月吧。”说完，小六心里马上否认，不，肯定不止半个月，他其实自己也有点受不了这味了。

不远处，一个小姑娘吃着半个酸枣，似乎在看戏，她扯扯着自己娘亲的裙摆，天真地说：“阿娘，你看那个阿姐，都哭了。”

她的娘亲衣着朴素，容颜不沾半点胭脂，却出乎意料是个敏感柔情的人，抱着小姑娘，摸了三个铜板到她手中，说：“怕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夭夭，去把这个给阿姐他们吧。”

这要是别的乞丐，我就骂他一句活该，可是小六有手有脚有正义感，为什么偏偏愿意做乞丐呢。

“阿姐。”有人拍了拍我的肩，听这甜甜的声音，应该是个总角的小姑娘，她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我看。

好可爱！

我对可爱根本没有抵抗力。

小六就这样看着面前的女人从似乎心下有火未发突然变成一朵花一样冲着小姑娘傻乐，这正常吗？

“小妹妹，怎么了？有什么需要阿姐帮忙吗？是找不到娘亲了吗？”

欢喜这种程度的热情，景谦除了那晚，其他时候倒是没见过。

“不是的，阿姐，阿娘让我把这个给你们。”小姑娘张开肉肉的小手，里面是深黄色的三块铜板，递到我的面前，“阿娘还说，鸳鸯越是苦命，就越要携手。”

还没等我和小六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那铜钱就被塞到了我的手里，小小的身影往回跑，投进了一个娘子的怀抱，娘子笑着看我，眉眼淡淡却充满着温柔。

鸳鸯越是苦命，就越要携手。

错了，全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