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苦心孤诣多少载,不过是一抔焦土(2 / 2)
刑名官吏甚至对双腿断去、脑浆迸裂的张佑庭做了招魂和搜魂,可惜人死之后,三魂七魄浑浑噩噩,和生魂截然不同,所能搜罗到的情报极为有限。他们又连搜了几位死相同样凄惨的镖师、下人,包括曹问和俱明和尚,最终综合各方信息,录档完成。
看着张佑庭那亲妈都认不出来的死相,刑名官吏叹了口气,让真武山道士将他一把火焚化了就好。
验尸完成之前,死尸不离寸地,此刻的张佑庭已经快要生蛆了,一介杀人凶犯,再清洗残肢、弥合尸身、缝补面皮下葬太过麻烦,为了防止生疫病还是就地焚化比较好。
负责处理尸体的,正是云阙峰那位被齐舜卿教训过的年轻道士。
“处心积虑搞了这么大的一盘棋,最终连个冢中枯骨的下场都没讨得到呦。”刑名官吏叹道。
他的谋划何其周密,即便路遇多次变化,也能灵活调整布局。
最早是不惜成本,暗中购入符箓、阵盘,并雇佣江湖武人曹问充当镖师,计划在半路上伪造头车倾覆的事故,曹问盯住自家护院供奉,张佑庭自己动手用小云雾阵遮掩气象、用符箓掀翻车辆,摔死张怀仁。
这样张氏车队就能即刻返乡,连去往真武山还愿的供养之物都不会损失。
后来俱明和尚洞悉了张佑庭的异样,于是死皮赖脸跟在队伍中。张佑庭虽然恼怒,还不至于宣告谋划失利。曹问一身武人修为配合机关术,尤其是一副上品机关铁翼,战力比肩五重楼武人,完全能吃得下俱明和尚,只需要事先调虎离山,将护院供奉调到车队后方就不耽误翻车杀人。
可是再后来,均州城外路遇应东楼一行,俱明和尚又有意无意的劝说张怀仁收纳同路百姓,张佑庭算是彻底没法下手了。
只能等到真武山还愿后,借口家族生意需要打理,与应东楼一行和大部分同行百姓错开时间出山,再在提前勘验好的“修罗场”,也就是那僻静山坳布阵杀人,只要伪装走岔了路、夜色中车队摔下山坡压成烂泥就行。
张佑庭本人奉行孝道,乘马为伯父一行护卫左右,不在车上,故而侥幸躲过一劫。遣散剩余奴仆,赶回原籍办丧事,并正式接管白帝张氏一族,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偏偏这一夜应东楼心血来潮,峰顶试剑。
偏偏这一夜洗尘弹指打穿应东楼的剑光雪月。
偏偏破境不成的应东楼下山散心。
这才撞破张佑庭妄图弑杀伯父、堂弟的血腥场面,堆尸贮积,手足相枕。
太多的偶然堆积起来才打破了张佑庭精心策划的必然。
苦心孤诣的谋划就此完全失败,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玄门火法,无根之火生于尸身之上,张佑庭和曹问的尸身在炎光之下逐渐消融,那些勾心斗角的宿怨也宣告盖棺定论,空气中的血腥味也被真武山修士用清秽咒驱散了,那些无法回乡的下人尸体就葬在真武山收拢尸骨的义庄中,还有几位惨被牵连的随行朝拜者,州府和真武山将携手找出其原籍、安排灵车棺椁运尸。
应东楼不知道,关于兴云阁几人的事情,该不该顺便告知州府官吏。
因为仇弥远归根结底,是大齐的凶犯,应东楼可以不告知真武山、借助宗门的力量铲除他,但对于大齐负责刑名的官吏,再隐瞒貌似有些说不过去。
还有那个阴阳合欢道修士吕疏雨,八成就是个采花贼,他身上的落花斋女子衣装表示他至少祸害过一位落花斋的女修练气士,也该上报州府。
长安城中,李密曾经亲自请神州洗尘大快朵颐了一顿。
如此看来,大齐朝廷对洗尘的态度可想而知,那么洗尘不愿出手对付的人,他们是代付其劳,还是会同样置之不理呢?
思虑再三,应东楼还是没有透露兴云阁的事情,既然和冲霄榜上的天下第十一有关,还是不要做无关的事为好。
不亲手拿下那曾经辱骂陈昭的仇弥远,少年胸中一口恶气也没处发泄。
……
云阙峰,仙道七重天境界的峰主已经回归,主持修复山根之事。
应东楼坐在庭院屋中,调息运炁。
尚未恢复全部伤势的应东楼,在那一夜接连使用了金刚龙爪和分光剑,尤其是前者,之前使用时对身体负担极大,容易加重伤势。
但如今来看,由于《煌煌大日诀》的日趋熟练,金刚龙爪的副作用已经趋近于零,那一战中,应东楼第一次全程以煌煌大日诀运转真炁,完全舍弃了温吞的《十二重楼上昆仑心法》,汹涌暴烈的真炁反而加速了肉身的恢复。
甚至于焚城符和僧人俱明的火法被吸纳入体后,汇入深不见底的窍穴之中,窍穴内还反出一缕精粹天地灵气,在经脉中流转复流转,滋润伤势。
如此,距离臂骨完全恢复,估计只有三五日了。
“齐青衣!”
他喊了一声,小道士蹦蹦跶跶出现在自家公子面前:“公子,张家的事情已了,天罗院的人已经撤走,州府刑名官吏也快了。”
应东楼点点头:“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吗?”
齐舜卿打个稽首:“时日提前了?鹤鸣峰那边,我去看着。”
应东楼伸出五指,齐舜卿点点头,身化清风而走。
应东楼仰面靠在椅子上,看着自己的手掌。
世事芜杂,人心难测,可靠的,只有自己的一双拳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