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伯侄阋墙(2 / 2)
火龙散尽,那道身影于炎光映射下现身,温如玉,利如剑,屹立如山上茂盛的扶苏。
一缕飘散的青丝在耳畔迎风飞舞,垂如水,顺如缎。烈焰席卷而过,少年周身一尘不染。
张佑庭这才看清,来者竟然是那修为低微的纨绔公子应东楼!
长眉少年张口吐出一口浊气白烟,感受着体内经脉中欢快奔腾的炽热真炁,嘴角绽开一抹微笑,宛如花开。
“和能以万物为柴薪的‘燎原火符’相比,这焚城符不过如此嘛。”
少年皓腕挥舞,掌心升腾起稀薄的气焰,转身按在俱明和尚肩头,笼罩两人全身的血色火焰如百川汇海般聚拢道应东楼掌心。这真炁燃烧的火焰,对于身负煌煌大日诀的应东楼来说,比焚城符还易于吸纳,一息之间,两具几乎烧成焦炭的身躯轰然倒地。
中年僧人施展出的绝命术法,本来连他自己也没有解开的手段,如今却被少年应东楼用煌煌大日诀一举吸干。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着俱明和尚和曹问都尚未断气、挣扎起身,张佑庭心乱如麻,厉声呵斥。
应东楼没有理他,屈指弹出一颗青木元丹,给俱明和尚稳住伤势,而后一拳砸下,曹问应声飞出,发出痛苦的哀嚎。
如果不是今夜在云阙峰峰顶破境被洗尘打断,应东楼根本不会停止修行,也更就不会下山夜游。
本来随意走动,换换心情,没想到在这山门附近的山坳中察觉到了一处屏蔽天机的阵法。
应东楼还以为是仇弥远在此,仔细检查后才发现,这是只能支撑一炷香时间、且能阻绝神识气机感应的小云雾阵,如果不是正好闲庭信步到附近用肉眼看到,即便是炼神修士也很难察觉。
好在小云雾阵没有坚固壁垒,少年破阵而入,便看到了此生难忘的血腥场面,血泊流淌,马车倾覆,断木和断骨杂糅纠缠在一起难以分割。
那一日曾告知自己俱明和尚底细的小厮,半边身体都被术法轰烂,一只手扔在距离尸身五丈开外;更有绝望的中年僧人不惜身魂俱灭,点燃绝命火法,也要和恶徒同归于尽。
他静静看着两股战战的张佑庭,一字一顿道:“这些人,都是你们杀的?”
他当然猜得出来,无非是张佑庭不满伯父六十岁还给自己生了个堂弟,将来定然会分走家产,大户人家兄弟阋墙者,无非都是为了一个钱字。
恐惧到了极点便是愤怒,张佑庭怒吼道:“是!不杀他们,我张佑庭一脉如何才能执掌白帝张氏?”
他不断安慰自己,只是一个武道四重楼的搅局者,自己为了今天这场局做了万全的准备,这点小事可以解决。
他捏碎一张符光荧荧的符箓,显化出一柄土行灵气浓重的萱花大斧,只要用它全力劈斩,前方数十丈之内必然土石崩颓,一定能把这小子活埋!
“着!”
张佑庭一斧劈下,真炁汹涌,幻想中地貌改变、土石翻滚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因为一道掌影骤然出现在真炁风暴的核心,穿云破雾!
“嘭!”
炁斧消散,张佑庭略显富态的身躯倒飞而出,正摔在勉力支撑的张怀仁面前。他挣扎起身,眉心却一寒,是应东楼的剑锋已经抵近了面门,只需轻轻前送,便能刺破泥丸,神魂俱灭。
竟是一触即溃,这小子竟然这么强!
张怀仁在一旁发出呻吟。
张佑庭如同被压伤了最后一根稻草,情绪突然崩溃,顶着应东楼的剑锋站起身来,对着自家伯父大喊:
“就为了那个孽种,就为了那个孽种啊!一百棵香罗木,还有那簇火焰,来往路资,敬神的珍宝,路上散出去的家财,混吃等死的老东西,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
“有我还不够吗?我张佑庭为张家操劳二十年,挣了多少银两?你只顾挥霍,挣钱的都是我!就因为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就要不惜代价的求神拜佛,六十岁老树开花!把全族基业留给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孽种!”
“我张佑庭,怎么就做不得白帝张氏家主?”
执掌夔州白帝城张氏家族的商家修士张佑庭,此刻疯狂嚣叫,双臂微张,宛若赔得倾家荡产的赌徒,全无大商巨贾平日的养气功夫。
应东楼面色阴沉的可怕,他收起长剑,缓步走近几近疯魔的张佑庭,一巴掌将他打回现实!
“你自己去听,老伯在说什么!”
张佑庭一怔,下意识捂住淌血的嘴角,将耳朵凑近张怀仁颤抖苍白的嘴唇。
“佑庭……这些年辛苦你照料全族……昼夜操劳,伯伯一直都知道。你父亲去得早,他死前只留下一句话,教我严管你……成材。”
“那时候你那么小,踮着脚尖趴在床头看着你父亲咽气,噘着嘴不让眼泪流下来……伯伯当时想着,要让你当上夔州商家第一人……要让别人叫你张半州、张半国……结果……越老越糊涂,就想着留个后,对不住,浪费了太多银钱啦……是伯伯,碍了你的事……拖累你了。”
张佑庭怔怔无言,应东楼铁青着脸,说道:
“你知不知道,在你背着大家磨刀的时候,张老伯他炫耀似的告诉我这个外人:‘爱侄佑庭,有商家祖师遗风,等他百年之后,安宝做个享清福的清闲富家翁,白帝张氏交由佑庭打理’。”
带着庇佑门庭的名字,却害得自家宗族满门皆灭。
“他说你最适合做宗族家主,他说你值得,听到没有,他说你值得!”
张佑庭早已泪流满面。
“不可能……不可能,你在说谎……”
他不肯相信这一切,不肯相信自己设局手刃的伯父竟然不想让他的血脉继承家业,他疯狂的寻找能证明伯父说谎的证据。
搜肠刮肚,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