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生生璇玑火（1 / 2）

真武山天柱峰，山脚下数辆大车已经整顿完毕，马匹嘶吼刨地，正欲启程。

白帝张氏前来真武山时将近二十辆堆放香罗木的板车连同木材一起，都留在了真武山，现在一行人仅剩这几辆载人马车，板车车夫之中，愿意跟随张家回夔州白帝城的，得到了张家分配的马匹，其余则多给赏钱，当场遣散。

一阵忙乱过后，万事俱备，张佑庭亲自扶着自家伯父登车。

“居士且慢。”

苍老的声音如响洪钟，张怀仁将要踏上车辕的脚在半空中止住、抽回，驻足观瞧。

一道身披玄色道袍的高大身影落在老人身前，被发跣足，腰悬法剑，一步踏出，妖邪退避。

“是起陆神君！是山主！”

队伍中有人惊呼，原因无他，真武山山主起陆神君可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不要说张氏这种小小的一方豪富，即便是封疆大吏、朝廷肱股又如何？在真武山，世俗功名利禄，能值几个钱？

而之所以能认出起陆神君，是因为天柱峰上有长舌道士说过，整个真武山一脉道统，如今能效仿祖师披发仗剑、足踏龟蛇的，仅有宫主一人。

张怀仁见到现世神仙，诚惶诚恐，不知要说些什么，反倒是起陆神君率先开口：“居士，此物珍重，您还是带回去。”

张怀仁这才发现，神仙手中还托着自家作为供养奉上的一件宝物。

旁边几人面露古怪，这声名赫赫的老神仙，怎么感觉……不太会说话似的。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人家是神仙吧，对对对，世俗礼仪人情往来，才入不了神仙法眼。

玉匣中所盛放的，是一簇青绿的火焰，哪怕是毫无眼力的乞儿看到，也会知道这匣中的无根之火定非凡品。

张佑庭眼睛一亮，就要代伯父接下玉匣，然而张怀仁经过最初的惊愕过后，很快反应过来，洒然一笑：“山主，十方供养哪有退回一说，您是怀疑我张怀仁用心不诚？”

起陆神君摇摇头，执意将玉匣塞回张怀仁手中，顷刻间脚踏黑云御风而起，身形直入天柱峰。

张佑庭暗自松了口气，这簇青绿色奇火，名为“生生璇玑火”，在奇火异水榜上虽然排位不高声名不显，但胜在最能疗愈伤痛、伏火炼丹，是一位被张氏子弟搭救的落魄练气士所赠，价值无可估量。别看那将近二十车的香罗木声势骇人，在这簇奇火面前还真就和一堆枯枝柴火无异。

自家伯父觉得奇火虽然是天材地宝中的极品，但张家一个商道世家留着奇火无用，于是一并送来真武山，好在起陆神君是真神仙，既看出了生生璇玑火的妙处，又高风亮节不愿贪墨，返还回了张家。

回到白帝城，把它拿出去拍卖……不行，公开拍卖风险太大，还是暗自寻找买家为妙……争取把此行花销全都找补回来……

“佑庭，走了。”

沉浸在狂喜中的张佑庭猛然惊醒，自家伯父已经自己爬上了马车，他连忙告罪一声，上马领队而走。

车队沿着山路向山门方向走去，队伍最后，有背负机关铁翼者，在山脚解剑池取回了自己的刀。不知为何，在上马出山之前，他将锋刃拔出刀鞘三寸，一闪而逝的寒光几乎在眼眉上凝结霜雪。

转天，云阙峰下。

应东楼与铁铗、齐舜卿，还带着绣春织秋、掌乐仙子垂幕，几人将张怀仁一行迎上云阙峰。

云阙峰山势平缓，张怀仁老爷子兴致到了，不要丫鬟搀扶，手持一杆乌木登山杖，与应东楼走在最前面，并肩登山。

山骨或许峥嵘，林木百草却为之敷上了一层丰腴柔美的肌理，脚下草木苍翠，远山雾霭缭绕，百般景色皆图画。

张怀仁有感而发，与应东楼说了许多凡俗道理，诸如“君子改节，不如小人自新。”、“与其练达，不若朴鲁”，老人多年风霜凝结而成的白发诉说着一段段陈年过往，看到少年身上裹缠的白布，又不免问起了应东楼为何身为膏梁子弟，还要出来打打杀杀。

听到应东楼的回答，老人皱纹堆垒的脸庞上有如春风吹拂，淡然笑道：“很好，很好啊。”

“世人会说你自讨苦吃，是吃得太饱，才会做这些莫名其妙的蠢事；要我这把老骨头说啊，吃饱难道也是坏事吗？日夜为生计发愁，人族如何能够追寻梦想，如何能够步步登高？”

“人在饥饿的时候，只会想着怎样能得到食物，甚至不惜骨肉相残，或吃掉与一家人性命无异的来年稻种；诸子百家的学问，震古烁今的术法，登天登仙的道行，哪个不是吃饱了的人做出来的？”

“这是老伯接济穷人的原因……之一？”应东楼问道。

老人点点头：“当然。吃饱了饭，无论做些什么都比乞食要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