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口呵剑气(1 / 2)
真武山鹤鸣峰,在八十一峰中算是灵气稀薄的,故而其上并无宫观法坛,仅有几位一条绵延上山的石阶和三五凉亭供游客闲玩。
有衣衫破碎的白净男子,欣长匀称,躺在山石之上修养,倒是有那么几分仙人气度,可惜他周身莹白的皮肉虽然没有破损,却气息紊乱,胸口一气栓塞,难以畅通。
阴阳合欢道练气士吕疏雨,仙道六重天大圆满修为,在兴云阁四人中并不是最弱的,却是伤的最重的,隔膜遭受一次重击,劲气淤积难以复原,肋下也有伤势,半生所修的两件本名灵器中的一件已经破碎,几道杀力最大的术法不能瞬间发动,一身战力十去其四。
一袭白衣,脑后飘带已失的韦云图坐在吕疏雨身旁,握着他的手,轻声喃呢。
白须髯的硬朗老者坐在两人身后十丈开外,实在看不得自家阁主和大护法的举止,好在他也没什么精力去分心查看,自己身上的伤势需要时时运功,才能尽快痊愈。
山风吹拂,有一道与山间风向相悖的呼啸旋风刮过,韦云图抬起头,正看见法家修士公冶当涂飘然落地。
炼神三境的练气士,理论上可以做到踏空御风而行,只是许多练气士没有专门修行各种御风之术,只能飞掠长跃。法家修士也并不擅长身法,公冶当涂所用的只是一门寻常身法,仗着道行高深,一跃百丈,看上去和踏空御风无异。
“怎么样了?”韦云图问道。
公冶当涂面色阴沉,他身上受的伤其实也不轻,胸口如同被填进了一块巨石,气脉不通。只是几人之中属他修为最高,跻身炼神三境,打探消息的任务就落到了他身上。
“洗尘回到渌水峰,始终没有再现身。鹤鸣峰周围暂时也没有发现异样,可以安心疗养。”
公冶当涂说完,深吸一口气,缓和胸中阻塞淤积的痛苦。洗尘身为剑客,并不擅长留手,也不擅长束缚、麻痹、封堵真炁一类的术法,因此面对必须要留手的兴云阁三人,他不得不采用粗糙的“捶胸”手法。
也就是击打胸腹之间的隔膜处,将浑厚劲气打入皮肉之下,压迫隔膜上移挤压心肺。这样只要胸腹间那团劲气不除,兴云阁三人就始终无法正常行炁,胸中无法一气贯通,修为大打折扣。而那股来自于洗尘的劲气,可没那么容易消弭或被逼出。
另外吕疏雨的衣袍下摆和韦云图脑后飘带,可能是因为太过风骚惹眼的缘故,也被凌厉剑气斩下,留在了云阙峰松下亭。
见韦云图没有其他吩咐,公冶当涂也找了个隐蔽处盘坐调息,争取早日将心口下的那团碍事劲气逼出体外,现在看来,由于自身修为远逊于洗尘,想要整体逼出炁团已经不太可能,只能是抽丝剥茧,一点点剥离劲气,没有十日左右恐怕很难。
其实在公冶当涂心中,最重的伤势不是胸口的淤塞,也不是一身学问根底凝聚而成的那柄道意浓重的炁剑被洗尘随手捏碎,而是洗尘那一天用不屑语气所说的那句话:
“法家高士,竟然也为他人做鹰犬?”
鹰犬么……
我曾直入长安城,我曾擅闯长乐宫。
被阻宫门外,辗转太师府,面对朝堂之上一人之下的太师陈悬,我不卑不亢。
老太师连发六问,我句句对答如流,庭柱后却传来轻笑之声,那是一个尚未及冠的俊朗少年,在人间的日子还没有我苦读的时间长。他却说我所言不过是拾人牙慧,墨守故纸堆。
然而接下来一场论战,我竟节节败退,最后不得不承认,苦读三十年所固守的纸上道理,在当今之世,已经行不通了。那一刻我道心脆如琉璃碎,周围的所有人仿佛都在嘲笑我,只有那位年少却不轻狂的少年伸出援手,稳住了我的境界没有跌跌不休。
都说神州洗尘变成了落拓青衫客,谁知道那一日我出离长安城,又是何等的失魂落魄。
酆都城左道修士操纵的行尸,可能都比当时的我人气浓重。
如今的我,除了鹰犬,还能做什么?
……
夜色下,春宵月色,轻云薄雾。应东楼手持一岁枯荣剑,努力复盘洗尘虚影所递出的那一剑。
渌水峰是不能去的,以洗尘的性子,登山求剑恐怕等同于问剑,一道剑光落下,应东楼在山脚就要化成飞灰。好在应东楼在发觉那一剑不可力敌之后,瞬间将精力集中到双目,经过煌煌大日诀淬炼的双眸,依稀捕捉到了些许剑路。
那一剑实在太快,快到剑路上不乏破绽,仿佛舍弃了一切,只是一味求快。
一剑出,应东楼倒地,随后如水的剑光才荡漾开来,铺满脚下数丈方圆。
而阵师仇弥远,弱点不正是不够快吗?他的阵法布设是需要时间的,即便是以身为阵的小阵,也需要小半息的时间开启,和仙道练气士掐诀施展术法差不多。如此,是否可以用快剑,在他还没展开阵法之前一剑封喉?
双臂尚未恢复,应东楼呵气成白云,云雾中无数细碎剑气四处游弋,竟是口呵剑气的气象,可惜剑气芜杂不纯,显然是应东楼的剑术高度还不够。
一呵而后。
剑光暴涨!
一轮雪色的圆月剑光冉冉升起,剑光如水光,铺设大地,如撒水银。
前方矗立的山石如被狂风吹过,岿然不动,中心处显出一粒米粒大小的白点,周遭有细密蛛网蔓延。
声势极大,威力太小。
应东楼连连咋舌,这还是第一次,学武技形似多过神似,即便有伤势在身的缘故,这也太过雷声大雨点小了。
脚下平湖秋月一般的剑光倒是复刻的形似八分,只不过洗尘那一剑,是闪电般的一剑过后初见峥嵘,剑速快过剑光;而应东楼这一剑,剑路与剑光同时显现,剑速依然不足。
神州洗尘的剑,果然没有这么容易偷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