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步步登楼，一夜跨三境；落拓青衫，昔年也曾风流（1 / 2）
应东楼再醒来时，已经回到庆云府内宅自家寝房内，才刚刚苏醒神魂归窍，便觉得清醒非常，好似白日大梦一场。
身旁玉人绣春与玉楼奴织秋正当值侍奉，绣春立即发现应东楼双目睁开之时放出的精光，轻声道：“公子。”
织秋坐起身来，给应东楼取茶水，说是茶水，其实是一整个香罗木托盘，上面一尊描绘着“鬼神执火以燎”的胆瓶装着热茶，另有凉茶一壶、甘泉一盏以及两种好下口的关中米酒，方便应东楼随意取用。
应东楼摆手拦下托盘，披衣而起，双手抓住绣春织秋两位丫鬟的手，止住两人关切话语。
三人一同走到院中。
少年微笑着对她们说道：“绣春，织秋，看看你家公子练趟拳可好？”
两位少女眼目中映出满天星斗，温柔的眨眨眼，安静垂手侍立两旁。
应东楼站在院中月光下，头顶一棵桃树枝叶繁茂，斑斑点点的树影映照在少年身上。少年深吸一口气，全身气脉有如一条大龙奔走，他拉开架势，前弓后马，一拳徐徐递出。
对面三丈开外桃叶摇曳，是为气劲所动。
少年心中大喜，豪气干云，脊柱涌动气贯通，平生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打出一套最喜欢的八步运天掌，气机一以贯之，如同千锤百炼一般运用自如。
一粒混元气，缩筋舒骨，刚力打千钧，绵里也蓄千钧。步走八门景死惊开，形意阴阳，双掌天上地下，运出无端圆环。
架势一起，笼罩一方天地，拳影重重盈满此方境界。
气机涟漪四处弥散，应东楼掌缘挂风，双手圈转分阖间，拳影罡气笼罩成三环套月的无端圆环，有心求柔，无意成刚，举动有大家风范。
双足如蹚泥泞，最后一掌击出，院中几棵桃树上桃叶纷落，运在少年掌中，又轰然炸开，首次出现在应东楼体内的炁正在欢欣雀跃，仿佛纵之可弥六合。
正在此时，头顶乌云流散，一轮明月照九州，漫天星辰俱隐没。一束月光穿过层层枝叶缝隙流泻而下，照在少年头顶与肩头，刹那间少年清亮如月也如剑光。
院子里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人，有青衣小童齐舜卿、武人铁铗、总管应兴，以及莺莺燕燕十二名丫鬟，角落处，从不过问弟弟荒唐事的应家二小姐应采莲也露出半张俏脸，大家俱是一言不发，但人人喜上眉梢，恭贺公子应东楼得偿所愿。
抱琴女童红拂，掌起七弦凤鸣琴，玉手轻拨，掌乐仙子垂幕吹起玉洞箫，府内清音袅袅，以祝雅兴。
清亮月光下，飞天舞女轻絮与入画仕女蕊黄身着风吟水袖大氅，身形飘飞至院中，起舞动清影，翩翩倩影舞翩翩。
长歌百灵宿妆即兴唱起一曲雏凤鸣，少女心思玲珑，将曲词略作更改，不拘小节，不及雌黄，不契合十三道大辙中的任何一条名目，说尽公子心事。
一人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六年。不聚紫府混元气，难得成龙，难得冲霄汉。曾记少年笑迟暮，美酒只奠英雄，曾记否、苦酒愁。
人道寄奴平阳虎，殊不知、潜龙在渊、更难熬受！潜伏爪牙待时休，一朝龙门侧，百尺竿头飞激流！少年少年少年穷，身骑火龙朝云吼，一笑出门去，可堪天地忧！
小曲的平仄押韵一塌糊涂，但宿妆受过名门歌姬指点，唱出来慷慨激昂。应东楼默默听着，心内五味杂陈，暖怀香炉麝烟适时送来庆云府酒窖内最爽口的豪客饮与长剑一柄，少年满饮一杯，豪气顿生，仰天观皓月当空，做长啸吟。
应东楼拔剑再起，气运奇经八脉，汇聚天关，自天关穴往上冲天而起，气息回落之时，一剑递出。
长乐宫中，有公孙大娘舞剑器，与剑圣裴旻有六分形似，名动天下，应东楼自然不能与其相提并论，然而剑势一起，清冽剑光挥洒，院中如霹雳般打了一道厉闪寒光，可与月光争辉。
应东楼身躯如大虬转动，剑光蜿蜒迤逦，由袖底青电转作老蛟不堪行，剑尖仿佛牵引一道月光，荧荧流转不息。
铁铗受其感召，双持量天尺与自家公子共舞。那“老蛟不堪行”神意取自国手吴道玄的名画《老蛟行》，身如蛟龙剑亦如蛟龙，神意颇大，看似周身绵软三道弯，实则绵里裹铁、柔中取刚。这是跻身炼气化神的武道四重楼“柔锋”境界的领悟，如今却被刚刚踏上兵家修行路数的应东楼轻易施展而出，剑势急流百转，铁铗杖凭双尺封挡得圆满无漏，偶尔攻出一尺，也被应东楼以绵软剑势化解。
忽的剑势再变，应东楼退步再进步，剑锋高举，如山岳挺立，铁铗双尺十字插花去破他刚凝聚成型的架势，然而应东楼一剑挥下！
铁铗只觉得双尺上有如大岳倾压，剑风排山倒海而来，铁铗几乎被逼的闭上双眼。
不得不闭眼，睫下就是剑刃！又不得不睁眼，寸铁可堪性命！
铁铗不得不动用真功，较丹田一粒混元气猛然向上提气，身形节节拔高而起，终于抵住了那一剑的神意，量天尺崩开剑身。
应东楼借势如蹚泥地，后滑五步站定，长剑归鞘，额头上已经显见汗珠滚走。
铁铗佩好量天尺，由衷钦佩自家公子的剑术，那最后一剑，分明是取自那场刀剑之争中剑圣裴旻的倒数第二剑，山倾！且不说有几分形似，光是刚才那份神意，真有小半分大岳崩颓之感，铁铗佩服得五体投地。
衣冠使女裘暖与梳妆女官钿金为自家公子擦汗敬茶，应东楼摆手回绝，长剑斜指苍穹，庆云府乐声歌声高渺入云端，少年剑意如燃香火，酬贺鬼神！
应遇独自一人站在月洞门后，负手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