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20）：寄居蟹（1 / 1）

冬天的海边看起来灰蒙蒙的，总是被一股阴霾笼罩着，北方的海大约不像南方的海，不是一年四季都是那样亮晃晃的，能让人联想起火热的太阳和高高的椰子树。初冬的雪下了又化，天气还没有那么冷，小小的雪霰细细碎碎的洒落在海边的石阶上，薄薄的一层，覆盖住夏天时性长起来的青苔留下的痕迹，“刚”的一下子化开，迅速的消失在潮湿的石面上。

少年和少女就坐在石阶上，屁股底下垫着书包，反正书包是防水的，大概也不用那么在意。空气还是有些冷，呼吸的时候隐隐的能看到哈气。雪霰从天空飘落的时候无关乎冷不冷，它只是想要完成自己的一生。雪落在少女的头发上、睫毛上一睫毛很温柔的接住了小小的雪粒，还有冻的发红的鼻尖和微微发烫的脸的肌肤上。

“哈啾！”少年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听老妈的话穿上羽绒服，虽然已经是前年买的衣服，款式看起来陈旧了许多，多多少少有点配不上今天自己英俊的形貌，但是一用来保暖的话还是足够的。

“哈哈哈”少女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少年深沉的美学思考，“喂，这位同学”，毕竟二人关系很好，所以总是这样假装陌生地称呼对方。

“干嘛，我这么健康不会感冒的，你可不要像我老妈一样监控一样盯着我的身体状况。”少年显得十分不屑。

“不，我是想问你，如果你明天就会死掉的话，你想要做什么？”

“哈？这是什么鬼怪问题？哪里来的作业还是哪里来的漫画让你发出这种问题？”

“我只是想问嘛，说嘛。”

“没想过，我觉得我可能暂时还死不了。”少年的头脑或许是迟钝的。

“如果我明天就会死掉的话，我肯定会连夜赶到海边，”少女自顾自的说着，“然后坐在能看到人群的地方，还有海面上漂浮着天空和岛屿的地方，用一个大大的取景框把他们都装在一起，最好是夏天，那样的话我就能看到岛屿上郁郁葱葱的树，还有树根下干巴巴的泥土与悬崖。”

少年说：“喂，这位文学少女，能不能请你在冬天停止这样的幻想，还有可不要忘记夏天沙滩上戴着脸基尼的·…”

“哎呀！别那么煞风景嘛！”少女的拳头砸在少年的肩膀上，小小的没什么力道。“我只是觉得，如果在冬天就要死去的话可太无聊了，你看这冷兮兮的天气，还有黑乎乎的海水，一点都不好玩。”

要面临死亡，时间最好是夏天。

夏天的海水湛蓝湛蓝的，天空也是那么晴朗------最好是初夏，七月份的风吹在身上是暖暖的，岛上的树木已经长的很茂盛，叶片已经像手掌那么大，阳光会透过树冠照射在脸上。可以穿着凉鞋走在前滩边上，海浪不停地向岸边翻涌。我大概会穿着最喜欢的长裙在岸边的礁石上跳来跳去，然后蹲下来看那些石头缝里跑来跑去的寄居蟹。

“你有好好看过寄居蟹吗？”一夏天石头缝里的寄居蟹都是小小的，把手伸进水里，趁它一不留神就能抓起来，小小的身体和小小的壳，吓得缩成一团，傻呆呆的躺在手掌上。起初它总要缩在壳里，也许它觉得那是最安全的地方，只不用一会儿，它又大胆地探出身子来，两只竖起来的眼晴晃来晃去，挥舞着小钳子迅速地在手里爬起来，细细碎碎的小步子会搞的手里痒痒的。

“这种小东西有这么可爱吗？我觉得螃蟹还是用来吃的时候最可爱！红透了的！”少年大约脑子里只有一根上了锈的钢筋，任凭什么样的弓弦都无法拉出任何美妙的音色。

“我喜欢寄居蟹，”少女眼神里闪着光，像夏天海面波光粼粼的光芒一样，是太阳在人间洒落的一片一片柔和的灵魂。“就像人类的一样，那么小，那么脆弱，一不留神就消失在世界上了，也许明天就会死掉，又或许是今天。不知道在谁的手掌上爬来爬去，不知道被谁从水里抓起来当做玩具。但是你看，每到夏天，我都能看到它们，无论今天或者明天谁死掉了，总会有新的寄居蟹在石头缝里生出来，这不是很有趣的事情吗？那些死去的被细菌分解为有机物的旧时的寄居蟹们，会再通过微生物的身体重新成为海洋的养料，许许多多这么脆弱的小东西，就在这个地球的海洋里用这种循环的方式生生不息，这不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吗？

少年的心灵一颤，“所以你”

“所以我放弃自杀了。”少女的语气充满坚定，

“我要活下去，就想这些小小的寄居蟹一样，尽管脆弱渺小，但这无关紧要，只是在有限的生命限度内活下去，我想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少年的眼晴泛出泪花，“去我家！我给你蒸螃蟹！”，这可能是上了锈的钢筋最极致的觉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