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19):在那个春天(1 / 2)
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清明时分的落泉村。落日投过斑驳的树影洒在她的脸上,远处颓圮的土墙旁,有不知名的白色鸟儿停泊,停泊,又飞远。
“我当年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漂亮女儿。”她抬起头,眯了眯眼,皱纹在眼角绽开一朵温柔的花。
“那时候大概十六岁吧,想和我家结亲的人,从这里排到长门外。后来我爹和我娘应了三街角木匠家的儿子,说木匠是个手艺活,有一双巧手,到时候日子打理的也漂亮。”
“结婚的时候,很张扬的,唢呐一吹吹到云里去,好多人都来看热闹。”
晚霞为她重新罩上七十多年前的红盖头,她微微闭眼,嘴角上扬到一个柔软的弧度,像是在等待情郎的双手,把她带离这经久的岁月。
“我们当时想,生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是最好的。男的就让他接管他爹的手艺,女的就让她只顾和和气气地漂亮活着。想读点书也好,想学点女工也好,未来嫁个吃穿不愁的好人家,一辈子圆圆满满。生女儿那年,他还亲手打了一张摇篮,我喜欢红色,便让他刷了朱漆在上面,好看的很。”
她阖着双眼,背靠在树下的老摇椅上,像是在回忆,半晌不再说话。
到底是清明时节,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凉。太阳已经落了大半,晚风也涌了上来,而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秋衣,静默在一片瑟瑟之中。
“阿婆,我们先回去吧。”我道。
她并不吭声。良久,向我伸出手,我晓得她是要回去了。
瓦房无人,一如既往地黑着灯。我扶她进门,打开昏黄的灯,把她扶坐到床上,转身把刚刚吃过晚饭的碗筷洗刷干净。
我背对着她,但能想象到,她瘦小苍老的身体正端坐在床的一角,或是摸一摸屋里的老猫,或是抱起摆在床头的洋娃娃,而后时不时抬头看看我的背影。
和前十三次一样的场景。
收拾完碗筷,我为她端来一杯热水。她正在为老猫理毛,喝了两口便示意我放下。
我们静坐无言。只能听得见猫低低的呼噜声,和她斑驳手掌摩挲猫毛的声音。我坐在床下,肩膀正好到她的膝盖,头再低一点就可以堪堪躺在她的双膝。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像风熄灭的红烛,堪堪留下一缕淡漠的青烟。
一只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顶,我刚想转头,只听见她略带颤抖的声音:
“别转过来。”
我便将头轻轻放在她的腿上,不再言语。
“你很像我女儿。”她说。
“这是你来的第十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