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首相知犹按剑(2 / 2)
“快问吧!”
看一眼对方脸色,烛光之下红润如常。
“你是否藏有先帝遗诏?”吴伉忽然问道。
“有。”渠穆没有半分迟疑,直接回答。
吴伉反而不太适应对方秒答的疾速,愣怔一下,问:“你,什么时候……遗诏在哪里?”
“这算不算另外两个问题?”渠穆笑问。
“不。”吴伉两道白眉上下跳动,微微摇头,“不过,先帝令你任职尚方,不过是希冀你继蔡侯遗志,为内廷制作一些精良美器而已。而今你我都已年迈,正该清心静养,不妨后进之路。你又何必……多事?”
渠穆叹一声气,也轻轻摇摇头:“我倒也是做如此之想。这些年我在中尚方,一意修剑造器,不问外事。可君上意外宾天,却不容我继续潜藏下去。”
“意外?”吴伉注意到他的用词,“先帝之死,我一直有些疑惑。虽然我非近侍,但也听闻一些传言……”
“还好你没有随侍君上!“渠穆冷笑一声,“君上宾天当日,禁中亲信的奉车都尉乐松、尚书江览就被发现自缢于家宅内室;随之短短十天间,侍中寺里五位侍中没了四个,都是自杀……哦,不对,最后剩下那位韩殷韩侍中,五月中也离奇而卒,据说也是自杀。”
“韩殷?”吴伉吃了一惊,“你是说会稽韩叔儒的侄子小韩侍中?”
韩叔儒,名说(yuè,当世大儒,会稽山阴人(今浙江绍兴。博通五经,尤善图纬之学。举孝廉。与议郎蔡邕友善。曾与卢植、蔡邕等人一起参与《东观汉记》的点校工作。因为性子太直,汉灵帝左右宠臣都不喜欢他,后来找个借口把他赶回老家。前几年刚刚去世。
韩殷是韩说兄长的长子,精通书法音乐,官运却比叔叔好得多了,近年一直侍从灵帝身侧,颇受信重。
“你居然知道?”渠穆略感惊讶,“不是他是谁?”
吴伉想了想,摇一摇头。
“我虽然闭塞于黄门署内二十年,却曾远听过他为先帝演奏瑶琴,其声欢然,其质昳丽,可谓雅俗皆赏、志向不凡之士。其他近侍我不知道,但小韩侍中这等人,是断断不会自杀的。”
“所以说是离奇而卒。有人说他截断了一根琴弦,自勒而死。”渠穆语带讽刺,“我听说之后,想了许久,也不知道他如何用一根琴弦勒死自己。”
“没有人去查么?”
“数月来,洛阳城内腥风血雨折损不断,连董太后、董骠骑、上军校尉都没了,死几个侍中尚书又算什么大事?再说,司隶校尉、河南尹、洛阳令三方也都联袂查验过了,并无任何蹊跷啊!”
“袁本初,王子师……此辈沽名钓誉,哪里查得了这种案子!”吴伉哼了一声。对这二人他向来都不以为然,一个虚浮,一个偏执。名士误国,历代皆然。
自大将军何进与妹妹何太后联手,杀宦官上军校尉蹇硕,逼骠骑将军董重自杀,鸩董太后,赢得两宫争斗的彻底胜利之后,以太傅袁隗为代表的一群士族大臣,就看准时机靠拢何进,天天喧嚷着“清除阉党,晏清洛阳!”,欲把十常侍为首的宦官势力全部铲除。其中冲在最前方,最具声望者,就是司隶校尉袁绍和河南尹王允,现在都是大将军幕府中的谋主。还好有太后何葳、车骑将军何苗在,暂时压制住了这股风潮。
吴伉看一眼渠穆,暗想:“看来这几个月,他也没闲着。”想了想,问出第二个问题。
“适才传言,大将军遇刺受伤,是你?”
“是。何进中了我一剑,内甲尽透,穿心而死!”
吴伉霍然跽身而起,目光亮彻暗室。
“大将军果真已亡?”
“嗯,我出手你应该知道结果。不过我劝你不要浪费问题,我也不明白为何会传出受伤的讯息,也许是某些人有所图谋,故意传播。”渠穆薄唇里吐出冰凉凉的回应。
吴伉问道:“你为何要刺杀他?”
第四个问题了……渠穆翻他一眼,这人实在赖皮,已经完全不顾自己定下的协议。
“传闻君上崩逝,与他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他,也无所谓。”
吴伉白眉一皱,两眼在渠穆头脸双肩各处反复打量,道:“你可知晓,在这里,我有把握在你出剑之前拿下你?”
“昔日在尚方,你我技艺初成,我就知道。空郊旷野,你不如我;斗筲之室,我不如你。”渠穆眼睛瞟了瞟吴伉放在案几上的双手,藏在几下的右拳微微一紧。
深宫似海,大隐于内。吴手渠剑,禁中秘藏。
在洛阳,听说过吴伉和渠穆的不超过一掌之数。
只有最顶级的那个极小圈子里,才知道“吴手渠剑”这四个字的分量——水准资历稍差一些的,连号称洛阳首席刺客的“隐煞”张简,初见渠穆出手也要瞠目挢舌,不明觉厉。
渠穆虽然对吴伉没有什么不良心思,却不知道吴伉会不会在田旭的挑拨下对他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