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2 / 2)
罗琳娜也在其中祈祷,她的身边放着报告纸。不知道等会儿她会不会随信徒一起,将“祝福”扔进松木火堆中呢?
陈玉抛开了无关的想法,朝火场拜了三拜,转头走进阴暗的小巷。然后举起剑鞘,鞘口对准黑剑,随即注入能量。远处的剑器仿佛受到塑能之手的牵引,如燕雀归巢般向鞘口飞射而来。
然后,折翼了。
即使剑鞘的能量供应并未停止,信号传输也未中断,但剑器依然顽固地扎向地面并入地半尺,深刻地表达自己对土地爱得深沉。
陈玉叹了口气,中断了法术,强忍身体的不适,回收了那口不争气的皂黑色剑器。
他抚摸着剑器,本欲责备,却还是不忍,遂舞了几个剑招。他甚至不敢舞得太快,因为此剑无格,很容易划手断指。
“我知道的,你曾为君子所佩,是‘不器‘之剑。是我无德,不能穷尽你的才能。但在我找到配得上你的君子之前,还请襄助我寻道吧!”
陈玉重新将剑背在背后,正了正衣冠,走出了暗巷,正好看到罗琳娜随大众将报告纸丢进火堆的一幕。
他走上前去,和怀疑人生的罗琳娜打了招呼,随后面对牧师。
文静的,未携带守护铳的,不会高喊异端审判随后子弹糊脸的正常牧师:
“上帝的使者,你已奉行了神的责任,但还未履行人的义务啊!你看这里苦难的百姓,他们的心灵已得到上帝的慰藉,但他们仍处在饥寒的压迫中,何不施以薄粥,略以救助呢?我这里……”
陈玉边说边肉疼地掏出一个银币,但听者往往比说者行动更快,一个钱袋飞快砸在桌上,里面露出金币的色泽。
陈玉神色自若地将银币放在钱袋旁边,旁边还在犹豫的信徒笑了笑,将仅有的几枚铜币捐出,不一会儿募捐的钱币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它们加起来的价值都比不过那个钱袋,但其中的心意却不是可以用价值衡量的。
陈玉对面有愧色的罗琳娜说:
“只需派两个人统计被布施者的信息,就知道昨夜的受灾情况了,这比你亲自统计的效果更好。但是,手脚要麻利些,因为大家都很饿。”
“……谢谢。”
“不客气,但你抢了我第一个募捐的名头,准备怎么还我?”
“……对不起。”
“没事,以后注意点,别吓着有善心的人。还有,教会收了你那么多钱,只是让他们施粥可不够。你应该让他们提供庇护所和医院,以你的贵族身份,他们必不敢拒绝。”
罗琳娜笑了起来,发自内心地夸赞道:
“您和侯爵一样,都是有善心的人。”
“不,我没有。”
陈玉矢口否认:
“我只有最基本的道德。”
……
得益于早已完成的利益交换,鄂毕河贵族和第三军团的会盟异常顺利。他们执行早已商量好的剧本,背着昨夜里记下的台词,默契地与对手激烈“交锋”,每达成一次共识,双方的拥趸都会热烈地鼓掌,然后再次赞美先祖和神灵。
即使是最顽固最吝啬的贵族,也不敢在这里放肆,因为这里是对手的地盘。一旦出言不逊拖了大家的后腿,大家不一定有事,但刺头一定会社会性死亡,这对于贵族来说几乎是不可能接受的。
而且瓦连京和谢列克都是典型的老狐狸,并且接受过杜马议会的洗礼,懂得利用冗长的会议和温水煮青蛙的叙事手法,慢慢消磨与会者的耐心和判断力。而双方的顾问人员早就被驱逐出场,因为在这种正式的会盟场合,平民显然只有做苦力的资格,断然不能参与贵族的权力游戏之中。
至于贵族离了外置大脑还剩下多少水平?
只能说,会议进展都相当顺利。
他们理所当然地达成了盟誓,在城邦主教和科西切公爵的见证下,第三军团同意开放关卡,而鄂毕河贵族只需保证今年的“三饷”能够正常征收。
突出一种“原价八十万,打折二百五”的既视感。
而长远的的利益交换,庞大到足以令皇帝侧目。
但那是以后的事了,至少现在认为己方占了便宜的鄂毕河贵族趾高气昂,竟然决定在第三军团内举行宴会,而神奇的是,高层经过协商之后,竟然同意了这种“坟头跳舞”式的炫耀。于是不受约束的贵族们彻底放开自我,痛饮军中储存的麦酒,调戏那些胳膊比大腿还粗的男女军官,并和他们打成一片。
只是有的在床塌,有的在战地医院。
科西切使用军队的通讯设备,向皇帝报告矛盾已然解决,并主动请缨视察西北冻原铁路受损情况。皇帝认为工具人黑蛇果然好用,于是准了他的要求。
科西切当即向城邦内部发报,随后飘然离去,脱离了即将爆炸的漩涡。
直到太阳西垂,贵族们才不得已结束了狂欢,准备离去。再晚两个小时,他们就得在夜幕中横穿神罚之河。
谢列克的军队也撤离了失去意义的营地,向东返回原驻扎地。只是在临走前和瓦连京打了个照面,提醒他完成契约,瓦连京自无不允。
人走茶凉,闹剧似乎在此画下句号。
然而酒劲还未消退的贵族终究出了岔子,一位自信满满的贵族坚信自己的车技良好,在旷野之中横冲直撞,然后踩死油门对着一头鹿猛冲过去。他那不清楚的脑子认为那头鹿对他发起了决斗,于是他坚决展露了自己的骑士精神。
他的骑士精神高达12迈。
直到鲜血溅红了车窗,他好像才意识到鹿好像没这么大。
他的顾问瓮声瓮气道:
“主人,那好像是一个猎师。”
贵族晃了晃脑袋,终于清醒了一点,随即满不在乎地说道:
“一个贱民,无关痛痒,西蒙诺夫隔几天就撞死一个,玛莎女士车头的撞角都染成血色了。等等,我有个好主意。”
他对大部队说道:
“先生们,女士们,我们来一场久违的冬猎吧。这里到处都是猎物。”
绅士淑女们疑惑着,倒也不是拒绝,毕竟他们都很闲,只不过担心野外的危险。但一想到大家都是超凡者,还有数量庞大的护卫和车队,就算是邪魔来袭也能碾死,再加上狩猎可是难得能在爱人面前展示勇武的机会,好面子的贵族可不会轻易放弃。
除了罗格子爵。
“侯爵阁下,我必须在我可爱的金库里睡觉,否则我会失眠的。”
“罗格,你都快成巨龙了。以后去抢公主的时候,记得捎两个给我。”
瓦连京拍手大笑,与罗格子爵挥手道别。贵族们手持附魔好的弓箭,去射杀早已被护卫击伤的野兽,不论过程如何,开弓射箭的人总能博得勇武的名头。
如果射杀的是人,名头便会更漂亮。
护卫队的队形散开成一个巨大圆弧,向北驱赶野兽和百姓,那里有一座山谷,只要将它们赶进去,这些猎物就插翅难飞了。
而护卫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轻车熟路地完成了包围,并且还堵住了谷口。当贵族们在团团护卫下进入猎场之时,被包围的百姓和野兽已经展开了搏杀。由于数量稀少而且没有武装,百姓基本处于下风,好几人都被咬断了咽喉。
瓦连京觉得有趣,于是派护卫向战场扔了几把恰西克,并且许诺道最后存活之人不仅免死,还能得到封赏,并且可以加入护卫队。绅士淑女们也被这场“角斗会”激发了血性,竟不顾贵族的体面,为自己看好的勇士喝彩,甚至开始了赌博。
他们甚至没有丝毫觉得不对,毕竟平民百姓可买不起刀剑,能有机会手握兵刃踏上荣耀的战场,还要感谢贵族的恩赐。
有的贵族比较“朴实”,只当自己是个猎人,于是随意挑了猎物放箭,有时是野兽,有时是人。
在他们眼里,二者并无区别。
正当他们放纵享乐之时,背后突然传来骚动。铁蹄践踏之声震撼大地,零星的惨叫回荡在山谷。
稍微知兵的人立刻明白了两件事:
敌人是小股骑兵,谷口已被攻破。
但他们认为问题不大,毕竟己方还有三百多人,而且还有作为超凡者的贵族压阵,在山谷这种地势下,骑兵无法冲击侧翼,只能正面硬冲。
除了卡西米尔的银枪天马,谁还有能力冲破他们的阵型?
当哥萨克的装束出现在瓦连京的视野里时,瓦连京不屑地笑了笑。哥萨克骑兵只有在侦察和追击时才有动力,冲锋陷阵这种亏得要死的作战态势一向是他们的短板。如今敌人要干以短克长的蠢事,就不要怪他残忍了。
他扬起手,示意远程部队做好准备。
哥萨克骑兵停下了,恰好停在远程打击范围之外,并在对手的疑惑之中,朝天上打了一颗信号弹。
山谷之上,一名乌萨斯族剑士睁开无色的眼眸,举剑割破了手腕动脉,鲜血汇入祭坛之中,激活了下方的巨大法阵,诡异的能量瞬间笼罩了整座山谷。
一只巨大的眼睛在半空中成型。
“吾主,唯愿您赐予黑暗。”
伊凡合上了眼睑。
他,还有山谷之中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视力。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屠杀已经结束了。
瓦连京的首级被割了下来,挑在枪尖。列维奇故意将他的脸对准某个方向,让妻妾的末路倒映在他的眼中。几分钟前,他只能听见她们的惨叫,现在能看见了,他的脑袋却已停止了思考,她们也同样停止了思考。
贵族,顾问,还有他们的护卫,全部都停止了思考。
列维奇挥舞着刚制好的权杖,呵斥下属完成补刀,按照那位大人的要求,所有尸体的头和心脏都必须破坏掉,防止好事的死灵法师复活他们。
此时,最后一名无辜的百姓,也倒在了哥萨克的刀下。
因为,不能留下目击者。
伊凡平淡地望着下方的地狱,三百多具尸体并不能在他心里留下涟漪。待哥萨克们离去之后,他才踏上战场,找到了放在约定地点的钥匙。
“本来,我是打算用异宝引你们来的,虽然你们大概率不会中陷阱就是了。”
留下莫名其妙的话语,伊凡乘坐贵族带来的车辆,离开了战场。
27日晚,9时。
罗格子爵受瓦连京之命,启动了移动城市的引擎。13座城市在夜幕之中穿越了乌拉尔河,即将回到魂牵梦萦的故土。
顺利到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