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翻天鹞（2 / 2）

“大爷，再打包一份馄饨，我带走。”

大世界的后面，与那个金碧辉煌的剧场一路之隔，是一片连绵不绝的窝棚区，住在里面的大多是码头的扛包工人、黄包车夫、打把势卖艺的、走街串巷卖烟卖菜的……大多是这类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的人。

这是下江市的贫民窟，别说有身份的人，一般像老李这种苦哈哈的小职员，轻易也不会来这，但却是巡警们升官发财的福地，但凡是破不了的案子，来这随便抓几个嫌疑犯，就万事大吉了。

由于又穷又破，且频出“嫌疑犯”，而一路之隔的大世界却频频为爱募捐，仿佛证实了穷生奸计，富长良心这句古话。

而王执此刻正带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走进这片城市的疮疤里，走过污水横流的土地，越过一片矮小杂乱的窝棚，来到了一个小瓦房。

这座瓦房虽然只有大世界的百分之一，但是比起周围的窝棚来说，可以说的上是豪华了。

瓦房里亮着昏黄的灯光，一个纤瘦的影子映在被蜡烛和油灯烤黑的墙上，王执拎着馄饨，透过玻璃窗看进去，这个下江市排名前三的杀手，此时像个要搞恶作剧的孩子。

“当当当”瓦房的玻璃窗响起清脆的敲击声，屋里的人抬头望了望窗外，带起烛光一阵摇曳，那人走到窗前，这是一个瘦弱又白皙的女孩子，大约二十岁左右，白色棉布的外套洗得有些发黄。

她抬头望向窗外又看了看四周却没发现有人，正在疑惑之际，听到窗台下面传来“嘿嘿”的闷笑。

她无奈的笑着叹了口气，拿起窗台边的教鞭，向下用力戳了戳，“哎呦哎呦”王执赶忙站起身来：“小心，小心，我给你带了馄饨，别洒了。”

“这么晚还在改作业？”王执站在窗台边看着那白皙的女子笑着说。

那女孩子吃着馄饨，点了点头。

这里是贫民窟唯一的一所学校，而这个女孩子是这里唯一的一个老师。

“慢点吃，别烫着，你这个样子让孩子们看见，哪还有点师道尊严？”王执目光柔和的看着这个女孩，女孩不顾他的劝阻，依旧狼吞虎咽的吃着馄饨。

“唔……你不知道，我可忙了，改完作业还要备课……现在孩子们可聪明了，有时候问的问题我都回答不上来，特别是算术……”女孩一边快速的吃着，一边说着。

吃完馄饨，女孩便回到座位低着头，就这昏暗的灯光在一本本作业本上写写画画，偶尔露出会心一笑，偶尔又咬着嘴唇失望摇头。

王执就坐在窗台上抽着烟，听着秋虫欢快的叫声，看着女孩俯身批改作业的倩影，心里突然有些恍惚。

他还记得第一次遇见女孩时，是在一个妓院里，那时他才只有16岁，习武十年还是第一次做杀手，目标就是妓院老板。

那老板叫什么王执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是个极为肥胖的光头，当王执的刺刀划开厚实的脂肪，如同陷在一块黄油里。

那时的王执还不是现在这样隐蔽、利落、又充满想象力的杀人艺术家，他小心翼翼的潜入妓院老板的房间里，站在如同小山一般的妓院老板身边，听着如雷的鼾声。

王执像是一个新手屠夫，看着这一堆肥膘，内心充满惶恐，不知该如何下刀。酝酿了半天之后，还是被惊醒的老板发现，慌乱之间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刺刀塞进了老板的肚子里。

鲜血像是喷泉一般飞溅了王执一脸一身，王执喘着粗气，满眼血丝，像是一只凶恶的小兽。

就在他慌不择路要逃跑时，被子里突然一阵淅淅索索，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白皙的脸上写满了恐惧，眼睛浸满了泪水。

在老板如山的尸体旁，那女孩像是一根细弱的筷子，瘦弱到王执在第一时间根本没看到被窝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杀掉所有目击者。”这是老赵给第一次执行任务的王执，最严厉的警告。

事实上，有些杀红眼的王执，第一反应也是握紧了手上被鲜血浸透的刺刀。生死之际，被窝里的女孩显然看懂了这个动作。

她没有立刻把头埋在被子里，反而是掀开了被子，毫无遮拦的站在床上的血泊里，当时她也只有16岁，她强忍住泪水，强露笑容，笨拙的搔首弄姿。

但出乎意料的是，王执没有动，同样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他，也看懂了女孩子强忍泪水的笑容。

他低下头，用刺刀挑起被子，冷冷的说道：“逃命去吧。”

女孩愣了一下，惨然笑道：“我……能去哪呢？你杀了他，我也就死了。”

王执想了一下，说道：“那你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