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畸美（1 / 2）

我镇日无事，云淡风轻。人无事时难免胡思乱想。我想的最多的还是宋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我远离宋朝时，宋朝很多事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在宋营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令我们军人十分震惊的事情。宋军的军神郭进，自刎而死。

郭进是宋军大名鼎鼎的战将，他在白马山击退契丹铁骑，一战成名。那是关键的一战，因为那一战，阻断了北汉与契丹的联盟，北汉被宋朝灭了，才有了我父亲投降宋朝的故事。

我的父亲与辽国的交战中，打了很多次胜仗，赢得了“无敌”的美名，但父亲的胜利却没法和郭进比，郭进的胜利是决定性瞬间，它决定了北汉的灭亡。

我的父亲与郭进有着相同的刚烈性格，他们的命运的结局颇为相似，都是被迫主动地选择了死亡。现在我猜测，他们死亡的原因或也许是相似的。

宋朝的太祖取天下，靠的是黄袍加身。所以宋朝的皇帝，最为担心的是手下的将军，宋太祖可以做到“杯酒释兵权”，但是需要新的将军去打仗，新的将军又成了皇帝新的担忧。

宋朝的皇帝建立了监军的制度。皇帝派监军去监督将军，监军代表着皇帝。能让一个打了大胜仗的将军自杀的，一定是一个天大的罪名。这个罪名一定是谋反。而能给郭进安上这个罪名的，一定是那个监军。而且这个罪名，是有口难辩的，因为这个罪名早就在皇帝心里生了根，只要参军有本来参，就会开花结果。

我并不知道父亲最后一战的具体情形。但以父亲少有败绩的战斗经验，以父亲的勇猛善战，以那样一场惨烈的失败作为生命的结束，一定有他无法言说的原因，这个原因也许就是郭进自杀的原因。

内部人之间的斗争，比起战场上的一刀一枪，更具有杀伤力。

宋朝的皇帝，北伐辽国两次，两次都大败而归，第一次以郭进的自杀开始，第二次以我父亲的被俘绝食而死结束，自此之后，宋朝再也组织不起第三次北伐，只有紧锁城关被动挨打的份。这就是宋朝的命运。

我本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一想起这些事，心里就充满了悲愤。正巧铁镜公主被萧太后叫去了，我独自借酒浇愁。在辽帮，我都找不到人一起喝酒，这又让我想起了东京开封府。在东京开封府，我有几个喝酒的酒友，曹利用就是其中的一个。

曹利用喜欢听我讲战场上的故事，而我喜欢听曹利用讲文人们的趣事。曹利用是一个想上战场的文人，我是一个想和文人们厮混的战士。

我们喝酒，从酒肆喝到勾栏，又从勾栏喝到了青楼。他的酒量很好，会须一饮三百杯。我喜欢和他一起喝酒，跟他喝酒，有种酣畅淋漓之感。

曹利用搂了一个花魁娘子，我旁边伴了位玉娇女。曹利用酒喝得兴起，脱了花魁娘子的一只绣花鞋，置酒杯于其中，令花魁娘子斟满酒，他干了一杯，然后传鞋给我。

我虽然喜欢三寸金莲，但是我不喜欢鞋杯，我拿起自己的杯子喝自己的酒。

曹利用左手握着花魁娘子三寸金莲，右手持鞋杯一连喝了七杯，然后吟词一首：

“玉船三寸长，更得许多风荷香味。味尽春心深和浅，哪管日头西移。捧不胜怜，口儿小更爱尖儿细。凌波痕淡，怎教人不欢喜。踏草香残酒传，看掌中擎处，几分心醉。醉意蓦然头上起，直到妖娆脚底。豪情壮志，要吞吐几番，咽下难矣。愿他来日，幽燕烽火已熄。”

曹利用的词作的好，文人有雅兴，也有怪癖。曹利用是宋朝文化熏陶出来的。宋朝的文化，就像是有着三寸金莲的玉娇女，凌波微步，柔美无骨，畸美得让人怜惜。

想起东京开封府的繁华，此时我在这辽之上京独坐愁苦，能不悲夫？正当我举杯浇愁，胡思乱想之际，外面起了一阵喧哗。大丫头金瓶闯了进来，说道：“玉镜公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