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1 / 2)
“……”
迷雾海的雾潮翻涌不息。
一波接一波的浪潮,不断向石阶上漫涌。
如果黄泉之上,真的有所谓关卡的概念,那么这片白色雾海,对于接引石阶的数次尝试,大概类似于黄泉关卡之一,在不断努力着,野心勃勃,暗搓搓地,不断争取更加广阔的土地,和更多的话事权。
可惜,一波翻向上的尝试之后,和之前的许多次尝试一样,这波潮汐终于还是无功而返,只能不甘心地退却。
雾线退下,在雾海和接引石阶的交界处,露出了白色岿然不动的台阶石面,以及石阶上零零散散、散落一地的木质肢体。
曾经只是少了一个手指头的火柴人,现在缺损得更加严重了。
圆滚滚的脑袋落到了最下面,腿脚一左一右,分布在石梯上。
原本就粗糙的乌黑色木质躯干,表面上布满了犹如被药水腐蚀过的水渍瘢痕。
瘢痕的中间已经焦化,变成了灰白色的粉尘结构,上头依旧吸附着一些白色的小水珠……
来自雾海的小水珠,不依不饶紧贴着瘢痕上那些焦化的部分,肉眼看不见的动静在紧贴面悄然作用着,不知不觉的,灰白色的粉尘雾化不见,水珠却在阳光下摇晃滚动着,逐渐壮大……
一波又一波雾潮涨退,下一次潮水涌上,水珠们会回归雾海,也会为外来的贡品们带来更深的侵蚀。
率先被解构的,散落一地的指节,有部分已经被焦化了一半,剩下的部分犹如大火掠过的余烬,再无生命的迹象。
倒也不奇怪,火柴人本来也是死物,和生命扯不上关系。
就像最下头那个没有五官和面目的头颅,这火柴人的脑袋上,看不出是否还有意识的残留,所谓的灵魂,或许也在长久的沉寂里,早就选择归于亘古的死寂;
与即将无法拯救的木头躯体一起,只能在未知的情绪里,走向一切的末路。
——不过是再次回归浸没一切的死海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没人会为此多看一眼。
等雾海的潮汐多来一次,连这一堆的木头躯干也剩不下。
最后的最后,和无数个倒在黄泉路上的同族一样,这个曾经得到过复生机会的灵魂,也会在无人知晓的静默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啪。”
“啪。”
直到有脚步声传来。
这脚步声来的恰到好处,正好是新一波雾潮积蓄好力量,向上翻涌的时候。
白色的迷雾,也被渐近的脚步声所吸引。
相比按照潮汐规律的节奏,这一次的潮水,其上涌的姿态,显得更加急切和贪婪。
白雾攀缘着亘古不变的白色石阶,向上奔涌弥漫。
就像是饥饿的动物,向着暗处失察的猎物进行了猛扑。
它知道的,从上面下来的,都是它的食粮。
它听到这动静,就欣喜的明了,这一次,来的再不是之前那堆朽木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东西。
说不定,是沉重鲜活的血肉之躯!?
如果真是这样!
它一点会好好的、珍惜的、认真的享用!
要让那光滑的皮肤上,都烙印下滋滋作响的疮痕才行!
得在他们心底狠狠地烙上铁律:
——这条路,可从来都不接受回头!
它会忠诚、始终如一、满怀欣喜地履行职责的!
白雾蔓延的速度很快,它迅速略过石阶上那堆不知道生死的枯木。
大餐在前,开胃菜就显得乏味。
向上。
向上。
向上。
直到被脚步声的主人,一只落下的布鞋踩踏。
“啪。”
“——什么!?”
血肉之躯听不到的惊声在迷雾海回荡。
雾潮急切的潮头都有一瞬间的停顿。
“……那是……什么?”
刚刚的苦痛让它难以理解。
有意识以来,这样的感受前所未有。
“啪。”
又一个脚步落下。
“——!?”
不是错觉!
雾潮受惊一样,终于反应过来。
于是在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况下,下意识收缩起来;
雾潮无声又迅疾,向道路两边退去;
静谧的石阶上,破天荒开辟出一条明净的道路来。
道路的起点,垂落在来者身后的羽翼微微扬起,雪白的羽翼随着行走的动作翕动,羽毛的尾部落下点点凝聚的光点;
有洁净的羽毛落在石刻的台阶上,犹如幻梦,倏忽之间,又悄无声息地化作光点,轻飘飘散于空气中。
道路两边的雾潮不解着,畏缩着,试探着,围绕着来者,压抑住吞噬的欲望,那堵雾墙小心翼翼地收缩着。
“滋。”
羽翼飘落的光点散到最近的雾墙之上,不慎遇到光点的部分,迷茫的雾气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响,如同照射到烈阳的冰雪,在瞬间,消失不见。
“——?!”
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雾墙向外远退一大步,明净的道路立刻宽敞不少。
雾潮再没有和以往一样毫无顾忌地向上翻涌,反倒是平息着、凝聚着,向这奇怪的来客警惕着。
作为黄泉天灾般的存在,迷雾海从未经受过如此的痛楚。
即便损耗的白雾不过九牛一毛,可这消解的征兆足够让它迷惑不解。
这些长着翅膀的鸟人,它知道,也见过。
是那些平安度过黄泉,进入黄泉底的超脱者才有的样貌。
可是,超脱者怎么会主动离开接引台?
即使离开接引台,不也该直接升入下一个地方?
怎么会回头,再来走一遍接引石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