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重逢(1 / 2)
爷爷知道四马路上的新会乐里,它是上海的“花魁”之首,爷爷去皇后大戏院看梅兰芳和周信芳唱《彩楼配》《玉堂春》《穆柯寨》的戏文时经过新会乐里的石库门,不过,爷爷从没进过新会乐里,不是爷爷不愿逛“红灯区”。是没钱逛“红灯区”。
爷爷的车驶离天潼路时,天边已泛出鱼肚白,爷爷没直接去四马路,他先去找宝山路和天目路口的电线杆,仇报了,留着几个小喽啰以后再收拾,同上司接头不能再拖延了。
爷爷很快就找到余主任说的那根电线杆,爷爷把准备好的纸条贴到电线杆上,就开车回宁波路,先去租车行还掉车,再去五福里,早晨,逼仄的弄堂里冷清,爷爷没走“五洲旅馆”正门,爬窗进客房,他不想让老板知道昨晚没住在客房里。
爷爷在客房里睡到中午,下楼退房,离开“五洲旅馆”后,在宁波路拦住黄包车,说:“新会乐里。”
黄包车夫一路向xz中路奔跑,跑到四马路口,拐进四马路,不一会,在一品香大旅社前停下来,说:“到了,前面就是新会乐里。”
爷爷付钱的时候问黄包车夫:“新会乐里的长乐书寓在哪里?”
黄包车夫说:“会乐里有二十几幢楼,上百家妓院,就是老嫖客也不一定能说出方位。你去问老鸨,或许她们知道。”
爷爷走进新会乐里的石库门,在二十八幢楼房的里弄里转来转去,里弄上方搁满竹竿,竹竿上挂着被单、衣裙、长裤,裤衩,五颜六色,像彩旗飘飘。但没看到“长乐书寓”四字,倒是碰到不少日伪军官、达官贵人、富商大贾来嫖娼,还有站在里弄两边涂脂抹粉,花枝招展,浪谑荡语的妓女,爷爷问过几个往身上黏,往房间的拉的妓女、老鸨,都说没听说过,爷爷心想,是不是让龙头烤骗了?再细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已是将死之人,还玩骗术,他真不想活了。
爷爷继续找。
爷爷看到开在底楼的“乾元药行”,心想,药店是妓女的集合点,头疼脑热,性病等少不了往药店跑,药店里信息量大,说不定,药店老板就知道“长乐书寓”,于是,爷爷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走进“乾元药行”。
药店人不多,只有两个妓女站在柜台前买药。爷爷走到正在打算盘的老板前彬彬有礼问:“老板,想打听个事?”
“说。”老板双眼没离开算盘。
爷爷说:“长乐书寓在第几幢楼里?”
老板抬头看爷爷,若有所思地说:“长乐书寓——,好像在——”
“我知道。”买药的妓女扭过头说。“帅哥,我可带你去。”
“哎呀,谢了谢了。”爷爷连声道谢,又向老板道谢,便跟随两个妓女走出“乾元药行”。
路上,爷爷说:“小姐,真是谢谢你了,我在新会乐里已转大半天了,找长乐书寓的信心都转没了。”
“要谢到我房间谢。”妓女笑嬉嬉地走到爷爷身边,双手抱住爷爷的手臂。
“怎么称呼?”爷爷看着妓女厚厚的红粉脸。
“小玉。”小玉双眼直勾勾盯着爷爷。
“小玉,好听,这小名取的好听。”爷爷说。“明晚来找你。”
“为什么要明晚呢,现在就去春光楼,谢过了,再去长乐书寓。”小玉死缠不放。“长乐书寓就在春光楼对面。”
爷爷还得哄,一口拒绝小玉,她使起性子,给你看脚后跟,岂不又要变成无头苍蝇。爷爷色迷迷地看着小玉,从袋里摸出一块大洋给。“定金,到长乐书寓办完正事,就来找你。”
小玉信了,她领着爷爷拐进总里弄,再拐几条里弄,在一幢楼房前停下脚步,说:“里面就是长乐书寓。”
爷爷这才看到石库门上的“长乐书寓”仨字。
小玉朝前走,走到春光楼前,侧过脸说:“等你。”
爷爷笑眯眯地挥挥手。
也许是白天,门前只站寥寥几个招客的妓女。爷爷不急于进门,抬头看悬在门上的八角棱形、圆形、方形的门灯,爷爷很快就看到写在长方形门灯上的“曼莉”两字。确定筱曼莉就在门里,爷爷拎着藤编箱派头十足地跨进门槛,三排二层小楼围着一块二十来平方的石板天井,构成一座四合院。老鸨满脸堆笑迎上来,问:“看中哪位先生?”
爷爷不拿正眼看老鸨,说:“我是来找小姐的,不是来搞同性恋的。”
“后生,”老鸨说。“你逛窑子还是第一回吧,长乐是书寓级别的,头等,不叫小姐,都称先生,同唱戏的一样,男男女女都称先生。”
爷爷说:“我点曼莉小——,先生。”
老鸨喊:“曼莉先生,有客来了。”
“让他上来。”
爷爷已两年没听到脆脆的声音了,此时听到依然是那么熟悉。
“随我来。”老鸨把爷爷领到二楼东头的房门前,“进去吧。”
爷爷推开门,进去后又转身关上门。
“客官,你想听哪首曲子?”筱曼莉坐在梳妆台前,刚化完妆,低垂头颅合化妆盒。
爷爷走到筱曼莉身后,轻轻叫了一声:“姐。”
筱曼莉的手“定格”在抽屉前,片刻,突然抬头看镜子,她惊讶地看着镜里的爷爷,屁股像被弹簧顶了一下,“霍”地站起来,倏地转过身问:“你是人还是鬼?”
爷爷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说:“亦是人来亦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