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 水榭新居(2 / 2)
谷五听不到这些议论,但眼角扫过去,看到那些人在远处指手划脚,心里就猜出了七七八八,面皮躁热起来,觉得跟着方凌这样的小主人真的好没面子。再看向方凌,他却是没事人似的。不过,就凭方凌这份不为外人论道所动的淡然心性,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他倒真心佩服方凌了。
“怡和馆”位于东厢院和后园之间,是朱家的至亲至友来访时居住的地方,也是权贵们路过此地临时落脚的别院。十年前,朱家迎来一位神洲帝都权倾朝野的权贵——御史大夫唐怀安一行,唐氏一行在朱家虽只盘恒了两日,但随行的唐怀安的四子唐燕博,看上了朱家女儿朱玉莲。唐氏回到帝都后,即按礼数迎娶了朱玉莲。礼数虽有,但朱家人感到突然,朱洪鼎和唐怀安仅是一面之交,对那唐燕博更是没有印像。这门亲事在那些不知朱家底细的外人看来是高攀,风光无限。但朱洪鼎心知这只不过是表面上的风光,外人看个热闹罢了。先不论唐家四子的纨绔之风,他的执意是否图个新鲜,那唐怀安身为御史大夫,权势熏天,唐家树大根深,旁人自是难以撼动,然而听闻唐家与丞相佟萧何素来不和,各自结党争斗,此乃历代王权大忌,一旦朝堂动荡,必有灭门之灾,爱女远嫁恐日后不安,甚至殃及朱家。但唐氏一应礼数俱到,且也容不得朱家拒绝。十年来,此事在朱洪鼎心中始终如鲠在喉。
“怡和馆”有三座游廊相连的楼阁,东南角另有一水榭,临一洼水潭而建,潭边青树绿蔓,碧绿的潭水如一块翡翠,远远望去,极似一幅静止的画面。从这里望去,可以看到百余丈外的“落水轩”,隐在那一片青叶中的建筑,探出楼阁的一个挑檐,上面立着几尊石雕的鎏金镇兽。
方凌牵着牛来到水榭前,见水潭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水面上的落叶缓缓旋转着向潭中心漂动,心想这个天然的水潭下面难道还有通向外面的岩洞?
水榭比起馆中的那三座楼阁略显陈旧,但对于带着青牛搬来的方凌来说显然更合适一些,因为青牛和他一样十分喜欢水。他们刚到潭边,青牛就滑进水潭,泡在水中,只露出脑袋。
与水榭相连的那座楼阁,长久无人居住,方凌推开门,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谷五虽然第一次来水榭,但他是当仆役的,仆役的活自然干得十分熟络。他找到香炉,燃上两支熏香,片刻工夫,就逐去了屋中潮湿的霉味。屋中陈设原就齐全,谷五略作打扫,就显出宜人适居的景象。
方凌看不出那些家居陈设的用料怎样名贵,做工如何考究,不过,那上面精美漂亮的纹路与雕花,他还是能看到的。他不是贪图享受的人,自小清苦,心性淡然,所以水榭新居给他的感觉,只是比起以前住的地方敞亮、好看些罢了,新奇而没有欣喜,并没有去体会这里如何舒适。
方凌的东西少,很快就整理完书籍,忽然感到有些不适应,平时这个时候他已经带着青牛游荡在深山里了。发了一会呆,就坐下来静心看书、练字,好像忘记了跟在身边的朱紫珊。小姑娘趴在桌子的另一边,不明白方凌为何显得有些惆怅。
谷五一边清洗茶具一边烧水,并不时地偷偷地瞄一眼方凌这边,心里乐滋滋地胡乱猜测着。他揣上沏好的两杯云山绿茶,说要回原来住的地方收拾自己的东西。方凌凝心练字,不等他反应过来,朱紫珊就摆手让他去了。
天近黄昏的时候,谷五肩跨两个巨大的包裹,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脚下踩得山响,气气喘吁吁地回到怡和馆,进门左看右看,见方凌一个人垂目坐在那里,书桌上收拾得干干净净,没看书也没有写字,就用衣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轻手轻脚地放下食盒去了偏房。过了半响,他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收拾好,出来把从厨房带回的晚饭摆好,这才问道:“方凌少爷,紫珊小姐呢?”
方凌抬起眼四处看了看,说道:“走了吧?”谷五心说道:“这是什么事儿啊,人走了都不知道,害得我脚板子踩得生痛呢。”又偷偷看了一眼方凌,嘀咕道:“哎,哎,两小孩还小,还没长成呢。”
吃饭的时候,谷五死活不坐到桌边,说是坏了规矩。方凌也不多言,放下筷子,直接不吃了,谷五没办法只好坐到桌边,吃的却极不自在。饭后,方凌又执意自己洗涮碗筷,谷五拦也拦不住,两个人几乎干同样的活。谷五没有吃饱,平时这个时候,总会打几个饱嗝。不过,他看着这个话语不多的少年,心中有些感激。
“方凌少爷真的没把我当下人待啊!虽然大伙都不知道朱家太爷为啥突然间这样看重放牛出身的方凌少爷,但一定是有道理的,这性情,这作派,真不是那几个朱家少爷能比得了的。”
他突然想起刚才在外面听到的传言,脱口问道:“方凌少爷,他们说你很厉害呢!”
“我哪里厉害呢?”
“是啊,我看你挺好的,嘿嘿,对我挺好。我看你也不像是厉害的人啊。”谷五觉得自己脑子不够使的,拍了拍脑门,说道:“他们说的厉害不是这个厉害,是说你那个厉害。”
方凌明白过来,在厅堂间应对朱世文,朱家仆役们没看到,可是后来在青石小院弄出的动静,好多人是知道的。
“那小院一般人是不能进的,说你弄坏了青石院中的什么东西,反正这些我们也不懂,只知道老太爷的修行可是厉害得要命呢。你能进去,还能整出那么大动静出来,弄坏了东西,老太爷还不让你赔,你说你这不是厉害是什么呢?他们还说,早就看出你不是一般人呢。”
谷五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眉梢有着喜悦,腰板也挺直了,说道:“反正啊,我看得出,你的心气和别人不一样,比那几个少爷强多了,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晚间时分,朱世武差人送来两床锦面被褥和一些起居日品,说是秋夜寒潮,且怡和馆久无人居,应换新褥。那仆人又带话说,有需要添置和更换的,只需吩咐一声即可。
谷五揣测这多半是朱紫珊那丫头回去后嚷着要换的。
青牛泡足了澡,卧在潭边休息。谷五忙活了一天,晚上又没吃饱,就早早地爬到偏房的床上,舒坦了一会就鼾声如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