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修行的缘起3（1 / 2）

尽管路争鸣打小就听过许许多多的神怪瞎话儿，上学之余也看了不少的地摊儿志怪文学，但他从来都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主义者。

他相信水汽蒸腾能形成云，冷热不均会形成风，风把云吹远抬高，就会下雨下雪，云层和地面的电势差会产生雷电。光比声音跑的快，所以会先看见闪电后听见雷声。他相信植物生长是为了争夺阳光，鸟儿会飞终要落地，狐狸会哭只是人吓自己。

他觉得父母肯定是太在乎自己而乱了方寸，什么道士、大仙，都不如一个黄桃罐头能解决问题。他只是病了，或许是太思念姑姥姥那个可爱的老太太，思虑过度；也可能是缺少锻炼，被什么病菌感染了没能抵抗成功。

时间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在傍黑儿的时候，老路接到了一个来自塔河林场的电话。老路很兴奋，说了很多没营养的话，又是拜托，又是感谢，电话打了有半个多小时才撂下。原来是太姥姥的事儿这么快就有了眉目，老人家当年可能是放了个烟雾弹，既没有去珲春，也没去漠河。而是一头扎进了大山里，跑到了兴安岭。

过了一周左右，镇里邮局打来电话，让老路去拿一个从hlj发过来的包裹。

这个包裹非常结实，用林业局常用的板皮筐子装的，箱子里有一只嫣红色牛皮拉链手拎包，就是那种城里知青干部子女才用的起的“高档货”。两个摞在一起的看着有不少年头的桦木小箱子，林区最普通最常见的那种。包里是几本会计簿做的日记本，还有零了八碎的看着像玉的石头，变黄长了黑斑的犬牙，一副用红心草染了色的羊“噶了哈”，剩下就是一件翻毛的鹿皮马甲和一顶鹿皮帽子。两个木盒子里，一个装的全是手指粗细的“干参”，另一个装的是不值钱的皮制和银质的首饰。

原来这老太太早在新世纪到来之前就回归了大山，遗物托付给林场一个跟她往来较好的工人媳妇。要说这位同志也着实是一位“信人”，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能坚守承诺。

路争鸣已经变得很有精神，连续一周的良好睡眠，彻底又让他找回了那个能下河摸“蝲蛄”，上树掏鸟蛋的自己。这些天他做梦再也没有“神游天地”了，每次感到要轻飘飘的浮起来，身上就好像有一道道绳索把自己捆住。然后他就会念诵《定心咒》，试图让自己安定下来。不管是什么原理吧，反正他确实好了起来。

路爸看着儿子逐渐康复，也就不再对自己捐了五亩福田的事儿耿耿于怀了，甚至也忘了太姥姥与小鸣缘悭一面的遗憾。

不用出门表演的路争鸣闲的手痒，关了电视里吵闹的“李云龙抗日传奇”，翻出了太姥姥那几本充满年代感的会计簿，一页一页的破译这个不会写字的老太太到底要记录什么重要的信息。

他能想象，一个大字不识的中年妇女，手抓铅笔涂涂画画，是多么的生动。太姥姥大概是没有绘画天分的，只有写意没有造型，鹿就是一个半圆加上俩个枝丫，猪就是一条横线加四个分叉。用来标记数量的也不是阿拉伯字母，更不是什么壹贰叁肆。就是用竖道来表示几个。幸亏老人家没有养鸡，否则可能要画上一整篇的鸡蛋。

第一本大多是用来记录食物的产地，哪一片林子里有什么，哪一片山沟里有什么。

第二本类似于人情往来账目，某个人和自己交换了什么，或者赠与了什么。

第三本大概是最纯真美好的人类幻想吧，每一页都看起来花了很多功夫，琢磨得非常仔细。有飞翔在树顶的巨大的鸟、有河流中渡水的健壮的鹿、有开在石头缝里的野花、有长在山坡上整齐的麦子。每一样都看起来很有神韵，充斥着一种熟悉感，似乎太姥姥画的并不是塔河林场，反而更像是海龙镇，更像是小龙溪村。

往后翻，有一页画着长者翅膀的人，飞在林地上空，天上有三个圆球，猜想应该画的是月亮，每个圆球用虚线连着。如果是月亮，那应该描绘的就是十五或者十六，只有这两天月亮才看起来更圆。虚线表示月亮的移动，那就是表示时间。难道，老太太想在月圆之夜化身飞鸟，回到她的家乡么。

接着往后看，大概是她年轻时所记忆的家乡地图和喜欢的家乡物产，中间是一个蜷缩的人，代表从小降生的地方，周圈是各种动物植物和山川河流。也许是为了加注重点，每一个图像的中间还特意画了一个重重的小句号。

倒数第三页是画的生活中会出现的灾害，有吹断树枝的狂风、有劈死动物的雷电、有深水里绵长的水草、有入室行窃的小偷，当然还有很多看不懂猜不出来的图画。大概是路争鸣没遇到过的不常见的东西，大意应该是要远离这些事情才能活的安全。想想其实也很难过，在半个世纪以前，人们居然要靠这么原始的方法应对大自然，不知道每天是怀着怎样的恐惧。

最后一页似乎是一副学习针灸的穴位图，只是还没有完成，或许是半途而废了。一个只有上半身的人，在眉心、胸口、肚脐做了重点标注，引出来的箭头对应着鸟、树冠、和大地。剩下就什么都没有了，一整张纸上只画了这么点东西。

合上本子，小路打开装首饰的木盒子，头脑中立刻浮现出一个神婆的打扮。鹿皮帽子和奇怪物件串成的项链，手腕上套着绑有漂亮石头的皮绳。这时候要是再来一个手鼓，那就可以唱东北神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