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印象再现(1 / 2)
塞琳卡自疲倦中醒来。
熬煮草药的大锅明明在院子里,却在屋内都能清晰地听到药水沸腾时的冒泡声。
“您又忘记关门了,”塞琳卡坐起身,看向门外努力扇着火的人影,“估计之后您又要抱怨为什么这些味道去不掉。”
“啊,塞琳卡你醒了。”
发现塞琳卡醒来,那位女士立即赶到床边,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我想着把火再点起来就关上的,没想到这些木材这么难着。”
她的手上抓着一截干枯的树枝和引火的工具,脸上沾了不少灰。
“用圣焰点燃它不就好了,效果都是一样的。”塞琳卡不解。
“那个医师说,必须要纯自然的材料才可以熬出最有效的汤剂。”
“其实效果差不多的,至少我喝起来都一个样。”
“不一样!你的底子差,不好好调理的话伤就会痊愈得更慢。”
女士较真起来,一对如同祖母绿般翠绿明艳的眼眸也变得颇为严肃。
“我知道你想证明你不弱于任何人,但是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没有人会怪罪你不去争那只魔兽的。”
“我会。”
塞琳卡目光炯炯,像是要将自己的心声都通过眼神告诉对方那般直直地盯着那对温柔又严肃的眼。
“我就是要告诉那群人,即便是您捡回来的孩子,都要比他们那些精心浇灌出来的花要强!我不是废物,那些输给我的才是!”
闻言,女士愣了一会,突然转身出门,把手里的柴火和生火工具放下,匆匆离开了。
“……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塞琳卡很讨厌身边那群表面看起来和善,其实一个比一个坏的人。
他们每天总在背后攻击中伤他人,但却是那么在乎自己的名声,好像他们赖以生存的不是食物和空气,而是那些华丽而轻浮的辞藻。
一旦因为什么事情而感觉被拂了面子,他们往往都会大发雷霆,暗中疯狂攻击那些“不给面子”的人。
而攻击的对象中,总是包含着收养她的女士。
也对,如果被其他人听到自己这么说,女士肯定又会沦为众矢之的吧。女士会回避自己的话,确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正这么想着,塞琳卡的眼角忽地捕捉到一个迅捷的人影冲进了屋子。还没等她看清是谁,那道人影就率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她被紧紧地拥在怀里,温暖的感觉很快就从她与那人接触的部位传遍全身,擂鼓一般的心跳声贴着她的耳朵,诉说着那人此刻的心情。
感觉有东西掉在头发上,塞琳卡抬头看去。那东西又掉了下来,滴在她的脸颊上,滑落到脖颈间。
“您又哭了,我听修女说,哭是会生出皱纹的。”
“只有伤心的哭泣会让人衰老哦,塞琳卡。”
翠绿的眼眸噙满了泪,更像是一汪碧水。
“喜悦的泪水就像清泉,是如此甘甜。流淌在你我之间,只会使人更加年轻。”
“是这样吗?”
“嗯,是这样的。”
女士轻轻拨开塞琳卡耳边细碎的发,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低声道:
“谢谢你,塞琳卡。”
“为什么要道谢?”
“因为你值得,我的孩子。”
塞琳卡好像理解了一点,却又想不明白,于是她把头重新埋回女士的怀间,闭上眼,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母亲般的温暖。
就当塞琳卡即将睡着的时候,门外突然又响起了那令人厌烦的声音。
“弗兰德尔,时间到了,赶紧出发!”
塞琳卡被松开了,无情而冰冷的空气重新填满她与女士之间的距离。
“塞琳卡,等我回来,好么?很快的,马上就结束了。”女士的手抚在塞琳卡脸上,就像平时一样,从力道到温度都不曾变化。
直到她点点头,最后一丝属于女士热量终于被空气所带走,女士就要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女士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塞琳卡,抹去眼角的残泪,向她投去决绝的目光。
这时,塞琳卡才发现,女士的手和脸,都像她第一次看到的那样。
如此洁净。
……
“塞琳卡女士,您醒了?”
负责照顾塞琳卡的修女见她醒来,第一时间起身上前将她扶起,在她背后塞上一块枕头,让她靠着床头坐好。
“我这是在……教会里?”
“是的,这里是吉顿镇的圣白教会分会。您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或是想要吃些什么?”
塞琳卡摸向腹部,感受着早已不那么熟悉的饥饿与干渴,摇了摇头。
“我没有感觉到不适。”
“那我去为您取一些吃的来,请您稍安毋躁。”
修女退出房间,很快便带着一小篮面包和一大碗浓汤返回。
塞琳卡在修女的侍奉下盥洗及用餐后,提出要去外面逛一逛。
哈顿牧师只叮嘱过不能让她离开教会太远,只是到外面看一眼,修女自无不可。
搀扶着脚步依旧有些虚浮的塞琳卡,修女带她来到教会后方新修的花园,沿一条干净的小径向内里走去。
花园深处,白衣的孩子们正在青年牧师的带领下唱诵圣歌。稚嫩的童声合唱虽不齐整,但伴着锦簇花团,却是别有一种和谐。
塞琳卡望着放声歌唱的孩子们,在不远处停下脚步。
注意到二人靠近,好几个孩子好奇地投来了目光,一对对小眼睛眨巴个不停。
他们的动作引起了更多孩子的注意,很快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了来客身上。
一节唱词过去,牧师颇为无奈地看着孩子们,停下指挥,手一摆:“休息一下吧,一会儿我们再继续。”
话音未落,塞琳卡身周就被白色围满了,她环视着一众叽叽喳喳、试图同她说话的孩子们,只觉自己身处在麻雀窝里。
“姐姐,你怎么了?”
“午安,您是来看我们准备演出的吗?”
“您身上有一股浓汤的味道呢,今晚是吃这个吗,太好了!”
“我从来没见过你,你是从哪里来的呢,难道是传说中的圣地?”
“我的名字是亚德,你的名字是什么?”
惊讶于塞琳卡如此受到素未谋面的孩子们欢迎,修女清清嗓子,准备让他们先散开。
“咳,请你们不要……”
“没事的,我能应付得来。”止住修女的话,塞琳卡看向小麻雀们:“各位,能否准许我去那边的长椅上坐下?”
“当然!”异口同声的回答格外响亮。
在孩子们的簇拥下,塞琳卡坐上了长椅,修女感觉自己不太合适挤在中间,便悄悄退开到一边。
“那位女士是什么人,竟能将这群小捣蛋鬼们变得这样听话。”
闲来无事的牧师向修女搭话,话语里也是好奇的成分居多。
“塞琳卡女士是昨夜被送来救治的患者,她的记忆遗失了,身份尚且不得而知。”
修女向牧师鞠了一躬,一面回答牧师的问题,一面看向从容不迫回应着众多孩子们的塞琳卡。
她身上好似有种魔力,只要开口,就能牢牢吸引住孩子们的心神,安静下来倾听她的一字一句。
“如果我也能像塞琳卡女士一样讨孩子们喜欢就好了,至少每天不用那么头疼。”
牧师注视着这一幕,有感而发。这几日来,一边是精灵古怪的幼童,一边是上头赋予的任务,他只觉压力山大。
“您已经是教会中最适合做这项工作的人选了。如果让哈顿牧师来教会这些孩子们唱诵圣歌,恐怕不用一天他就会想要远远逃开吧。”
修女掩面笑道。
“哈哈哈,说的也是,他老人家最应付不来孩子,或许这也是他还未成家的原因?”
想到哈顿牧师那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牧师也笑了起来。
注意到侧前方还有一人看向塞琳卡的位置,他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问他为什么不笑,是因为想象不出来哈顿牧师生气的样子吗?
见没有反应,牧师还说,没关系的,就算哈顿牧师本人在这里也不会怎么样,不用拘谨。
只见那人转过身,抚着胡子,微笑着回答:
“或许,是我觉得不好笑呢?”
受到莫大惊吓的牧师脸色苍白,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哈哈哈,哈顿牧师?!您,您什么时候来的?我,我,对了,孩子们!时间到了,我要继续教孩子们圣歌。”
说完,他逃也似地跑到长椅旁,把依依不舍的孩子们聚集起来列队。
“哈顿牧师……抱歉。”修女鞠躬致歉,目光躲闪。
“我没放在心上。”哈顿叹了口气,“你说的没错,要是让我来带那些孩子,没几天我就要气得回去修养了。”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我来就是想看看她的状况,发现你们不在,便跟了出来。”
“您不是说要回守军驻地里去么?”
“他们又要出兵支援秘境,叫我来动员几个人随军治疗。”
哈顿凝视着那个时不时瞟来慌张视线的年轻牧师,冷笑道:“要不是他还得带这些孩子,这个锻炼的机会肯定得落在他的头上。”
修女不动声色地抹掉头上滑下的一滴冷汗,看见塞琳卡在向她示意,连忙过去将她搀扶起身。
“午安,哈顿牧师。”面对其他人,塞琳卡又恢复了那副困倦而慵懒的模样。
哈顿用相同的方式再次查探塞琳卡的病情,而后宽心道:“没有加剧的迹象,应该是稳定了下来。”
“可惜你体内的魔力全都被邪力侵蚀,消散一空,不然我们可以用另一种更快的方法祛除掉‘毁灭’的影响。”
“魔力……我有这种东西吗?”
“当然,你的魔力海十分广阔,只是现在非常干枯,几乎没有一滴海水。”
塞琳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心中那股饮下汤水也不曾消散的干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塞琳卡女士,您能告诉我刚才都跟孩子们说了些什么吗?我想从您这学一些与他们沟通的技巧。”
修女始时接过话头,问道。
“都是一些我小时候听过的故事,不过我想不起来是谁将它们讲给我听的了。”
“那您还有没说过的故事吗,我也想试着讲一讲。”
“可以,回去后我就都说与你听,只要是我记得的……”
提到“记得”二字,塞琳卡突然停住了,引得哈顿和修女侧目注视。
“我突然记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哈顿牧师眉头微皱,要是记忆封印在这个时间点松动了,他可没有办法处理。
“是恢复了一些记忆?”
“不,我丢了一件东西。”
……
……
“糟了,我东西丢了。”
杨毅换回自己的衣服,一摸口袋,发现钱包不见了,当即大喊。
黎行尘捡起地上空瘪的钱包,塞到杨毅手里。
“你钱包刚掉出来的。”
“哦哦,谢了。”
将钱包郑重放好,杨毅依旧是有些不死心地问道:“为什么说我刚刚想的理由不好呢?我觉得不错啊,句句属实。”
“句句属实是没错,”黎行尘扶额,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想法:“但你不觉得很怪吗?”
去到天上,指回穹顶,没问题;最后的时间,指逛完广场第二天就是返回的时候,也没问题。
组合在一起,听起来就像是黎行尘在帮杨毅实现临终愿望,这就很有问题。
“有吗?既然这个不行,那我暂时是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了。”
“时间还长着呢,总会有的。”反正还有今明两天,黎行尘并不着急。“吴研究员有消息了没,我们什么时候走。”
仅是梳齐头发、并未换另一身衣服的何雪皓听两人要出门,从房间里探出头:“行尘,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快的话,中午就行,”杨毅回忆了一下前天接受心理治疗时候的情形,“慢的话也就下午一两点。”
“我到饭点还没回来的话,你就先自己出去吃吧。”黎行尘叮嘱道。“不要出去太远,找人多的地方走。”
“嗯,好……早点回来啊,我先上线去和不变姐姐他们玩了。”
说完,何雪皓立马关上了房门,丝毫没有注意到黎行尘的眼神。
马路边。
“唉——”
来到小区外等车,黎行尘长叹了一口气,一幅痛心疾首的表情,让正跟保安大眼瞪小眼的杨毅回过神,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不堪的往事一旦被揭露,当事人往往会痛苦长久,而听者嘻笑过后印象便会消弭,多么令人悲哀。”
“呃,我没听懂。”
“你有没有被人扒出黑历史的经历?”黎行尘换了种说法。
“有啊,我爸在我高中的时候就念过我的中二设定集。什么神王,斗帝,美女保镖等等,全都被他讲给他那帮酒友听了。”
杨毅一脸无所谓地讲出自己的经历。
“那你当时是什么反应?”
“我跟我爸还有那些人说这些设定都是旧的,然后跟他们说了新的,他们都说我有这方面的潜质。”
“你那时喝酒了?”
“想喝,我爸没给。”
“……厉害。”黎行尘心悦诚服。
如果换他被人爆出那些不可见光的幻想,那他肯定会崩溃——哦,原来被爆出来过啊,那没事了。
那自己当时是什么想法呢?
黎行尘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创的幻想故事被怀恩发掘出来并广泛传播时自己的心情,却发现只留下一片空白。
“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没事,有感而发罢了。”
……
乘着车,二人很快来到市医院,按着吴生给出的信息来到精神科所在的那一层,找到了正在等候的医生。
“怎么是你?”“又是你!”
一见面,杨毅和医生同时叫唤了起来。
看着那斯文的金丝圆框眼镜,杨毅有些心虚。当时就是从他手底下逃跑的,现在又跑回到他手里,这算什么,五指山?
“你们认识?”
“不认识!”“当然认识。”
“诶诶,前天可没有测出来你有失忆的症状啊,别在这装。”
医生无情揭穿杨毅的谎言,指着他道:“我后续治疗方案都准备齐整了,你就给我这么跑了,害我好一顿找。”
“你不是吴研究员派过来的?”
“吴生是我高中同学,他说有个特殊的病人要我看一下我就过来了,没想到是你。不过看你精神状态好不少啊,搞得我更好奇了,研究研究说不定能写一篇sci。”
“兄弟我们先走吧,我突然就感觉好了。”
“你等一下,我还没说什么呢,”拦下杨毅,医生马上换上营业语气,“我这边受到了委托,要对你进行更为细致地检查,包括但不限于头颅ct、脑电图等等。
同时这是你所在的单位对你的要求,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
“简直换了个人,真专业。”黎行尘心说道,向着医生伸出右手:
“您好,我是陪同他,不,是来监督他进行诊疗的。”
“你好。这样一来我就放心不少,请先带病人去走廊尽头的诊疗室等候吧,我去准备一下。”
“喂喂,你没听到他说什么吗?他要拿我写他的论文!”
“冷静,他只是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罢了,我们按部就班地跟着他的安排走就好。他是吴研究员的同学,难道还能给你解剖了?”
黎行尘很快就进入监督者的角色,安抚杨毅道。
“我怎么感觉你跟他才是一伙的?”
杨毅低声嘀咕,但还是认同黎行尘的话,率先走出会面室。
诊疗的过程无非就是将当初走过的流程再走过一遍,杨毅测着测着便感觉无聊至极,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医生的问题。
好在有黎行尘在一旁压制,初步的诊疗总算是正常结束,接下来便是各类身体数据测定。
这部分不是医生负责的,因此如今他正和黎行尘一起站在ct室外,等着杨毅做完检测出来。
等待期间,黎行尘突然问道:“医生,你最近看过的病人多吗?”
医生扶了一下眼镜,奇怪地问:“什么叫看过?你是说我接诊过的?”
“是的,相比起前一两个月来说是不是变多了?我个人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