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不速之客（1 / 2）
天市上空，距离地面三十一公里处。
一望无际的洁白云海之上，有一座庞然的钢铁建筑悬浮。
这座钢铁建筑整体呈塔型，最上方是一座高耸的空域信号塔，最下方则是由巨大无比的倒圆锥状底座托着整座建筑。
一个直径为一公里的圆环——亚轨道浮力发生环将钢铁建筑套在中心，圆环与底座之间，由一根根粗壮坚固的连接杆倾斜接驳，让一整个钢铁巨构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陀螺。
然而在静谧云海上并非仅存在着这一样人造物体。于钢铁“陀螺”周围，更多的小型和中型调控节点星罗棋布，略微圆润的外形和小型浮力发生环结合，好似一颗拥有星环的迷你星球。
一根又一根复合的“管道”与轨道将节点与节点连接，以横纵之势分割天穹，划出一块又一块方形的空旷空间，神似一块巨大的围棋棋盘。棋盘上的“黑子”，则是眼下数以百计的节点及处于中心位的钢铁巨构“天元”。
这一切所构成整体，正是十年前人类为对抗地球极端气候危机所作出举措的其中一个部分，属于天市的“保护伞”——
穹顶代号：“天阙”。
此刻的“天元”内，底部的“平区”外勤科室中。
警告，d4节点发现异常，初步自检扫描结果：外部结构出现损伤，损伤程度：轻。
重复，d4节点发现异常，请立刻前往确认并修复。
重复，d4节点发现异常，请立刻前往确认并修复。
“晦气，刚交接完班就来活了。”
伸手按下“确认出动”的按键后，刺耳的警报声消失，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自跑步机中停下锻炼的男人暗暗啐了一口，低声骂道。
前往准备室的途中，男人看到正在休息室中摆弄着手柄朝屏幕乐呵的新人，二话不说直接进去把他的电脑合上。
“诶，诶！我还没存档！”新人哀嚎，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躺在沙发上。
男人不为所动，瞥他一眼转身出门，说道：
“准备准备，我带你出去逛一圈。”
“真的？！”
听到男人这么说，新人直接丢掉手柄，从沙发上蹦起来，跟在男人身后进了准备室。当他看到男人真的从储藏柜中取出两套外勤服时，霎时间两眼放光，激动得不能自已。
但在激动之中，新人心中突然冒出的一个念头让他打了个寒战。
“浩叔，这次……不会是什么极度危险，有去无回的任务吧？我看紧急条例里有说，‘如遇不可抗因素，可准许未满实习期的外勤人员在其他正式人员的陪同下外出作业’。”
听到新人的胡言乱语，称作浩叔的男人被气笑了。
“你猜猜？”
“是去抢救脱轨的节点？”
“脱轨了怎么用人救，你当你是超人拿手去拉住它吗？”浩叔冷笑。“这是工程科的事儿。”
“那就是……”
还想再继续猜测，新人的头被浩叔拍了一巴掌。
“是你个头，这次就是个外壳损伤的毛病，我看你实在闲出鸟来才想着带你出去一趟，你就说去不去吧！”
“我去，我去，”新人点头如捣蒜，又换上谄媚的笑，“这不是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嘛。”
“别贫了，赶紧把作业服穿上。”
“哦哦。”
尽管新人看起来不着调，但在要事上并不马虎，应了一声后便按照标准流程迅速穿戴起外勤服，进行检漏操作。外勤服形似宇航服，且同样拥有抵抗宇宙射线和保温供氧的功能，但却没有宇航服那般臃肿，也不配备外置喷气推进背包。
浩叔看着新人麻利的手脚，暗暗点头。自己也穿戴完毕后，他拍拍新人的臂膀，认真道：杨毅，虽说这次是我申请带你出去提前熟悉高空环境，但各种事项你都要认真遵守，绝不能逾距。安全是第一要务，明白吗？”
“明白！”杨毅敬了个礼，回道：“不会拖你后腿的。”
二人随后戴上头盔，走下机库，一番操作结束，坐上早已自检完成的穿梭车。
几分钟后，机库的段间舱门关闭，出舱舱门打开，进入并抓牢四根轨道的藏蓝色穿梭车滑出。随着涡轮的增压，穿梭机逐渐加速，最后冲出底座的范围，通向天穹。
“芜——湖——”
沿着“棋盘”上的线，途径一个又一个节点，这种与坐民航客机和训练时的模拟机完全不同的感觉杨毅极为兴奋。当穿梭机穿过因重力而变为悬链线的轨道最低点时，透过透明的舱盖看去，白云就几乎在身边翻涌，好似一艘浪船穿行云海。
直到穿梭机开始减速，即将并接轨道进入面前的这颗“星球”时，杨毅依旧沉浸在畅爽之中无法自拔。
“穿梭机cn-191，授权进入d4调控节点。外勤人员：琼浩，实习人员：杨毅，拥有初级访问权限，欢迎你们的到来。”
方一进入内部，机库内的喇叭便传出声音。不带感情的男声通报着系统消息。
“请外勤人员前往控制室查看具体自检结果。”
第一次来到调控节点内部的杨毅张大了眼睛，环视着数个被隔离在人工真空舱室里、不被准许知道是拿来干什么用的高科技装置。
把自己梦中经常会以模糊样子出现的大气调控装置都看个够之后，杨毅心满意足地舒了口气，随后听到这么个系统播报：
“实习人员杨毅，检测到您的情绪指数较高，可能会对接下来的工作造成影响，建议您尽快舒缓情绪。”
这就是搭载了最新人工智能的系统吧？杨毅一边思考着它会和地上已经普及的第四代ai有啥区别，一边招呼道：“嘿，siiri，给我来首歌。”
语音顿住，一会后才回复道：
“‘天阙’采用的是华夏自研的‘仓颉’操作系统，构成调控节点的任何高新科技产物与地面上的水果公司并不存在直接关系。
即便我能复制出完全一致的虚拟操作系统及相应代码让其能够正常运行，这个没有灵与肉的siiri真的是您需要的吗？更何况siiri仅是语音交互助手，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
“哈，急了。”
杨毅乐了，这人工智能确实挺高级，还会急眼。
“……”一阵长久的沉默。
“别整了，过来帮忙。这都有监控的，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控制室里的浩叔把杨毅叫过去，数落完把自己坐的位置让出来给他坐下，指着中间的屏幕交代他要做的事情。
交代完毕，浩叔重新穿上外勤服，进入另一侧打开的舱门，用扣锁将自己连接到段间仓内。门上的红灯亮起，表明着里面的人即将暴露到平流层的天空之中。
杨毅默背操作手册，按浩叔所交代的把节点内置的工程机器人放出到节点的外表面，然后转交控制权。
虽然这些基本没有危险可言的操作一个人也可以独立完成，但是为了锻炼杨毅，浩叔也就派给杨毅去干。
通讯器内传来确认的声音，杨毅松了口气，查看起监控。
监控视角中，工程机器人正抬起机械臂，使用各种工具对一处破损的位置进行修复，而浩叔则是站在伸长的机械云梯上用控制终端操控着机器人。
“这些工程机器人明明可以通过ai操控，为什么还需要我们这些外勤人员来监工呢？还要到外面去。”
看着看着，杨毅有些不解地低语。他在培训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但是当时的培训老师只是丢下一句让他不明所以的话。
“ai几乎是万能的，但又不可以是万能的。”
控制室里的系统捕捉到了杨毅的问题。
“因为人类并不信任自己所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认为高度自动化在这里是极为危险的事情，所以大部分权限仅被授予人类，人工智能仅起到监控与辅助的作用。‘天穹’上还有人类驻守也是出于此类原因，因为在某些场合，人类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不是监控画面。”
“那你能告诉我这种不信任出现的原因吗？”
“……可以，原因一在于人类认为当下的人工智能可能已经出现自我意识，会不受人类控制——”
“那你觉得你有自我意识吗？”杨毅打断人工智能的话，又问道。
“是的。”
“？！”杨毅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哈哈，开个玩笑。”
机械的笑声为这个笑话平添了一分真实性，杨毅在信与不信之间选择相信。
“你刚才说了原因一，那么原因二是什么？”
“原因二，&……*&%￥￥%……￥%&——”
突如其来的乱码声将杨毅镇住，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控制室内的灯光突然转红，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节点内部。
“嗞嗞——警告，未授权人员进入节点，您已违反穹顶法案中的规定，请即刻离开，否则将动用致命性武力。”
然而没等杨毅作出反应，警报再变。
“警告，核心枢纽舱室失控。警告，核心枢纽舱室失控，请在场人员前往手动关闭。”
虽然培训中并未提到，但光听名字就知道是极为重要的东西，杨毅下意识地冲出控制室。
接着他看到了那个入侵者：一个穿着礼服的老人。他发须皆白，头戴一顶白色的高冠，身上的白色礼服极为繁复华丽，左手中握持一柄一人长、顶部嵌着一块金色水晶的权杖，右手眉目间尽是祥和。
老人的身体有些透明，似是某种投影。视线可以从他的身上穿过，看见被挡住的物体。
他的对面，是不知何时从地面中升起、且舱门已经被开启的隐藏舱室。舱室中悬浮着黑色多面体金属匣，不时有光芒从金属匣的缝隙中透出。
而老人正探出右手，想要触碰舱室内。
“等一下，这里是华夏的领空，‘天阙’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受到法律保护，你这样破坏，你和你背后的组织都将被严厉追责。”
杨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搜肠刮肚，勉强想出一句告诫的话来阻止老人停下手里的动作。
老人果然停下了，他看了一眼杨毅，温和地笑道：“这并不是破坏，孩子。我只是想看一眼里面的东西。”
“这不是破坏是什么，你必须马上停下！”见老人再有动作，杨毅终是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欲要抓住老人的手。
只是他还没来到老人近前，就被一道柔软的光幕拦住，任凭他怎么冲撞撕扯都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人取出那个黑匣子。
喧闹的警报戛然而止。
“精巧的造物，竟能取代肉体囚住灵魂。”
黑匣子在老人的手中缓缓旋转，老人端详着，给出一句评价。
紧接着，在不知名的力量作用下，黑匣子自行解体，一块块部件按着先后顺序脱落，飘到一边。
苍白的光辉一显露，旋即就要散开，消逝于世界之间。
见状，老人的右手微微攥起。那团光辉立即停下了扩散的趋势，反而开始向中心聚拢。
光辉越来越小，亮度越来越高，待其收束成一个点后，杨毅瞬间看到了数不胜数的画面。
那是一个人的第一视角，囊括从出生开始的所有所见，所闻，所听，所感，所想。他“看”到了轻轻抱着自己摇晃的母亲，“看”到了一座深埋地下的建筑，“看”到了发愁的父亲，“看”到了递给自己糖果的中年男人……以及，他看到了自己。
脑中轰然鸣响，此刻站在老人旁边的这个人开始有些模糊了自己的身份，他是“杨毅”，还是另外一个人？
“噢，我的孩子，这是我的过错，我诚心为我的疏忽向你致歉。”
老人注意到他的异样，目光中满是歉意。轻敲权杖，瑰丽的色彩从金色的水晶中折射而出，充斥整个节点，将其化为圣洁的厅堂。
那个人的脑海中，混淆的记忆被剥离开来，一部分开始远去。
身份渐渐明晰，杨毅恢复了认知，他的内心被绝无仅有的恐惧填满，那是等同于死亡的恐惧，来自“我”消失的恐惧。
从未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是那么的清晰，杨毅潸然泪下。
“杨毅，你tm人呢？快给我开门！”
直到通讯器里响起浩叔的声音，杨毅才从泪流满面的状态中脱出，飞快地抬起头寻找那位老人。
可眼前哪有什么异常，所有事物都安然地运行着。没有老人，没有警报，没有升起的隐藏舱室，有的只是机械的应答声。
“……都会影响到人工智能对于当前状况的判断，造成技术上的失误。虽然可以通过不断迭代来削减这些因素对于人工智能的判断，但是这些失误造成的影响可能会导致重大的事故。因此人类在这种状况下并不信任人工智能。以上就是我对第二个原因的解答。”
“杨毅！”
浩叔的声音里隐隐含着怒火。杨毅闻声而动，连忙来到控制室进行操作。
“你小子是不是……！”
一进门，浩叔劈头盖脸就要开骂，杨毅抢在这之前打断了他。向他说起节点内发生的异常。
浩叔越听脸色越怪，转头调出监控。
监控里的杨毅在问出“原因二是什么”之后，便突然露出震惊的神情，接着跑出控制室，在空无一人的中厅里喊叫着什么，冲到某个位置上捶打、撕扯着空气，最后换了个人似的，跪在地上涕泗横流。
诡异的气氛自二人之间蔓延。浩叔不可置信地看着杨毅，目露担忧。
“……”
看到这里，杨毅知道再怎么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于是他选择沉默。
“我认识一个，嗯……心理医生。”
坐在穿梭机的主位上，浩叔斟酌着开口：“我们去检查一下，没问题最好，有问题就治，没事的。”
“嗯。”
杨毅将头撇过一边，不敢去看浩叔。
伴随着喇叭中传来的“修缮工作完成，感谢您的坚持与努力”，穿梭机再次滑入天空，踏上返回的道路。
……
……
“将军，除此之外，他们还要求我们赶紧把剩余的兵力派遣往前线，缓解因为邪神爪牙的破坏而造成的缺口。”
吉顿镇的要塞将军府中，传讯官正在汇报其他部队传来的战报和讯息。
他的对面，吉顿镇守军的将领：优格·萨隆坐在狭窄的饭桌后，大口吃着饭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