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来者犹可追（1 / 2）
闷热和潮湿迫使少年自沉眠中惊醒。
反射性的猛吸一大口气后，紧接着的就是不断上涌的眩晕和反胃感。
“呕，呕——咳咳咳”
坐起身干呕伴着咳喘了一阵之后，少年这才从那种整个世界都在盘旋颠倒的不适中缓过神来。然而等他得以真正用双眼去观察身周时，一种刻在人类骨子里最原始的恐惧攫住了他。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充斥着少年的视界。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皮，是确实张开着的，可任凭他再怎么睁大双眼，视网膜也捕捉不到任何的光线，宛如世间的所有外形和色彩都被某种不可言说的存在撕扯吞吃殆尽，仅留下“存在”这一概念供他感知。
内心中不断膨胀的恐惧让少年不断向身周摸索着，试图抓到些什么好让自己站起来。左手率先传来触感，像是抓到了混着石子的泥土，他使劲抓了一把攥在手心，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确认身边的世界是切实的；右手则是碰到了什么某种古怪外形的物体，材质柔韧却又黏滑。
然而此时他也顾不上分辨那是什么东西了，只是本能地死死抓住它，用尽了所有的力量调动着身上的各个部位，通过手臂将身体撑起。
仅仅只是站起身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少年做得极为艰难。身体各处的酸痛争先恐后地向他彰显着存在，仿佛灵魂被粗暴地塞进了一具早就锈蚀不堪的机器骨架里，甚至都能听到关节摩擦所发出的刺耳声响。
终于得以使摇摆失衡的身躯站定，因长久痛楚而冲散了些许心中对黑暗的恐惧的少年抬手擦了擦即将流进眼睛里的、不知是汗液还是过于闷湿的空气凝出的水珠，松开了攥着泥土的左手。
他先是努力回忆了一下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却一无所获。记忆一片空白，仅有点点细碎的画面也由于过于遥远而无法分辨，唯余模糊。
意识到自己的记忆被莫名抹去之后，他转而确认起了自己的状态。全身无比酸痛倦怠，精神甚是萎靡，不可视、不可闻、不可听，就连手上和脚底传来的触感都是那么轻飘飘的，似乎随时都会被剥离出这个世界。
试探性地朝身上摸去，他并非未着寸缕。随后他摸到了有些鼓起的口袋，将里面坚硬的板状物体取出，努力抑制住颤抖不止的手，抚摸辨认着。
不知道是触碰到了什么开关，板状物兀地亮了起来，为这片奇黑无比的周遭环境带来了可谓烧灼的光线。刺目欲瞎的光让少年紧紧闭上了眼，眼角不断泛出泪水。
直至完全地适应了那光线之后，少年再度睁眼，看向了手中的物件。
是手机。他辨认了出来，却不知道为什么认识。
随着光线的到来，视觉的恢复，许久不曾工作的嗅觉和听觉也逐渐回归。他听到了头顶上不断传来的枝叶碰撞的“沙沙”声，诡异又延绵的嗡鸣，以及远远传来的，失真变调的鲸歌。
还闻到了，几欲令人昏厥的腥膻恶臭。
“呕——”
胃中的内容物翻滚着，少年无法忍受这种超出极限的恶臭，便用手中仅有的亮光照向脚下，欲寻路而逃。
但这一照，却又是让他惊恐万分。
他的双腿，不知被什么东西啃食过，已是残缺不堪。恶劣残忍的咬痕遍布，却是不见有血液流出，仅有残存布料黏着剩余的血管筋脉。他都不知道，这样的双腿是如何支撑着他站起的。
甚至在光线照射之下，空荡的裤管下面还钻出一只无眼的鼠类小生物，张着长满细小尖锐牙齿的尖嘴向着黑暗处逃离。
如此荒诞诡异的一幕让少年的恐惧飙升至了极点，他不管不顾腿上的伤势，只是拼尽全力迈着步子想要离开。
强忍着痛楚一步又一步缓慢地朝着一个方向走着，少年渐渐感到了绝望，手机的光亮照明的前方，数不清的黑色树木如同阴影一般扎根在同样黢黑的土地上，看不见尽头。而在光亮的边缘处，无数细小的黑影聚拢了过来，像是为边沿的线条进行加粗。
时不时有一两只黑影掉落在光照中，他看清了，那和从他裤管里爬出的，是同一种东西。
悉悉索索，细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漫来，包围住了少年。
有什么东西在不断聚拢，接近，最后化为了背后陌生的触感。
麻痹的感觉很快从背部传遍全身，少年再支撑不住身体，仰面倒下。手机摔到他头旁，同他一般仰面朝上，向上散发着冰冷的光明。
高远的黑色树冠颤动着，枝叶落下，原本失真变调的鲸歌渐渐地盖过了通过骨头传来的啮食声，引动着颅骨产生共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直至耳膜再也承受不住这种频率的震动，破裂开来。
在还留存有意识的最后时刻，少年用仅存的视力看见了从高处盘旋而下的，如蛇般无足却长满了触须的“生物”。
那生物落下的同时张开了腔道，布满钉子般肉刺的内壁很快将少年的视线遮蔽……
始语言符号重构系统上线
自然语言释义系统上线
“枢纽航道”确认，协议确认，握手成功
译制工作完成
此次模拟结束，实验编号lxc—h—6853
实体灵魂编号6994，于投入模拟472s后确认消亡
灵魂波动数据收集完成，进行归档储存中……
观测到实际参数与预计参数相差过大，偏差值达到28169%，初步估计结果无参考价值
经由阿桓图罗过滤器去除噪声干扰加以验证，得出以下结果：
当次模拟完成度：161%
现实拟近度：32%
灵魂置信度：972%
重复模拟可能：无
……
……
“文，文，别睡了，模拟结束了。”
盖在头上阻隔光线和温度的反光保温毯被掀开，露出其下灰白交加且乱糟糟的头发，带着咖啡味的话语唤醒了假寐的老人。
“我睡了多久？”
老人缓缓伸了个懒腰，戴上挂在胸前的眼镜，接过递来的咖啡，随口问道。
“大概八分钟，这一次模拟的总时长。”
叫醒老人的是一位面容消瘦的中年男人，偏瘦而高挑的身形让他看起来像一根挂着白袍的杆子。他的手里同样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浅抿了一口后才做出了回答。
“这咖啡怎么味道这么淡，你肯定又兑水了。”吹去杯中冒出的热气，老人也喝了一口，却是皱起了眉。
“要不是为了多少摄入一点咖啡因提神，我宁愿就喝热水。更何况咖啡豆的储量和茶叶一样见底了。”
“哈，热水。你跟着那些华夏人才待了多久，就学会了他们保持身体健康的秘诀。”
“确是不算久，一年出头。不过也足够他们教会我许多让我受用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