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 / 2)
“我不得不说,你的假设有点,太虚无缥缈了。”文森特直话直说,“我不知道你要从这具尸体上查出点什么来,反正在我看来这个无名氏和另外几名死者极有可能是同一个帮派的成员,而且都被枪杀后焚尸,而……”
“谁跟你说希金斯和威利斯是死于枪杀?”库珀打断了文森特,并且微微露出了一丝胜利的微笑。
“两具尸体都被击中心脏,不是吗?”文森特愣了一下,又看了看两具尸体,非常肯定:“我不是新手。如果是活着时候被焚烧,尸体应该呈现挣扎到最后蜷缩的状态。而这些尸体,都很舒展,肯定是死后才被烧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注意看这些枪伤的创口。”库珀在几个孔洞上指点着:“弹孔边缘非常粗糙,炭化的部分甚至有被击碎崩裂的痕迹。子弹进入肉体之后,无论是鲜活的肌肉还是死了的人体,创口再怎么灼烧都不会是这种状态。只有肌肉组织被烧到炭化之后再对它射击才会变成这样。”
“海伍德说他们是死于枪击。”说是这么说,文森特已经承认检察官的说法。
“我不想就这些技术问题跟他们做过多讨论。他需要更好的法医。”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凶手通过窒息或者什么别的方法杀死受害者,再对烧焦的尸体射击?”文森特把自己的思路说出声来:“除非凶手想要掩盖什么东西,或者想要嫁祸给别人。子弹呢?从这里下手怎么样?”
“子弹已经从现场提取了。很普通,追踪不到有价值的东西。”
“嗯……焚尸的燃料呢?”文森特想到了自己在教堂的遭遇,“我和威利斯在教堂见过面,你知道吗?他想要在教堂放火,我发现的时候他正在泼汽油。”
“没有燃料。”库珀的话让文森特大为震惊,“没有汽油,没有酒精,连树枝都没有。”
“什么意思?”
“这些人就像是放大镜下的蚂蚁一样自己烧了起来。法医没有在他们的尸体上提取到任何人体和衣服组织之外的东西。”
“你一定在开玩笑!”文森特盯着库珀的脸,但没发现任何可笑的东西。
“再看看你的熟人吧。你一定能发现他有些变化。”
库珀拉出最后一具尸体,皮特·威利斯的身体被展示了出来。然而文森特很快就发现问题所在,头部。它被烧灼的程度远超身体的其他部分,而且颅骨以一种极其不寻常的状态向外膨胀,可怕的裂纹即使是焦黑的皮肤和肌肉也无法掩盖。正如库珀所说,这看上去确实是一个爆破专家的工作。
“关于这些裂纹,你有什么解释吗?”文森特指出头部的异状。
“这种伤通常是爆炸所致。比如你在近距离被炸弹的弹片击中,金属物和冲击波会把你的头骨击碎。如果距离够近,爆破够强的话,把头盖骨打飞出去也很常见。不过问题在于,这些骨头一般都会先向内部凹陷,之后以一定角度脱离头部。而威利斯先生的情况,我只能说非常特殊。”
“除非,爆炸是在内部形成的。”
“在脑子里装一颗炸弹,”库珀长叹一声,“我不知道该去找谁完成这个工作。”
文森特现在明白在车里检察官为什么说他“不是个爆炸物专家”,也不是脑外科医生,他根本不知道什么人才会有能力创造出这种杰作。
“我猜还是没有爆炸物的痕迹,对吧?”
“完全正确。我们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一次爆炸。一个人的脑袋像爆米花一样自然的爆开,你相信这种事吗?”
“更难想象的是在这一天之前我还说过类似的话。”文森特也叹了一口气。
“没错,海伍德也正是根据这一点才把你列为重要的嫌疑犯。”库珀说道。“关于威利斯这件案子我也亲自做了调查,马西森神父对我和海伍德说的差不多。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说这句话的时候除了死者威利斯和神父,还有其他人在场吗?”
“没有。只有我们三个,而且神父也是听到这句话之后从教堂外面进来的。”
“是的。神父告诉我,他正是听到这句威胁之后才进来看看发生了什么。”库珀把厚厚的手掌压在下巴上摩挲着,“这样一来,如果你是无辜的,那么只能是神父为了陷害你而做出这件谋杀。那前面四具尸体又怎么解释呢?文森特,这种可能性……”
“我想起来了,还有另外一个人!”文森特的脑子在飞快地回忆在教堂里发生的事,一个黑影跳了出来。“威利斯逃跑之后,我到外面装沙子灭火,然后就在街对面的一间房后面看到了一个人影。没错,威利斯出门之后到我追出门口之间相距1分钟左右,如果有人在教堂外面听到那句威胁之后再走到街对面是有足够的时间的。”
“这倒是个极为重要好的线索。”库珀立刻掏出笔记本,“那个人的外形,你看到了什么?”
“男人,身高6尺左右,很魁梧。”文森特先从很有把握的部分说起,“衣服么,大概是运动外套或者夹克衫之类的,深色的,我没有看清图案。”
“并不乐观。”库珀的笔尖在笔记本上敲了敲,“绿墙区的大部分男人都符合你说的条件。不过我可以向马西森神父求证一下,说不定他看到了其他细节。”
“他都没想起来有这个人影!”文森特摇摇头,“而且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看到那个影子没有。”
“值得尝试。现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都可能救你。你不能放弃任何机会。”
“很高兴你没有怀疑我,还为我做了这么多。”文森特由衷地说。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库珀笑了一下,把笔记本收进怀里。“而且我觉得你应该有机会去证明自己的清白。”
“当然,我不想再被海伍德安上什么莫名其妙的罪名。不过既然这件事和帮派扯上了关系,我想就没那么容易了。”
“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这件事不仅仅是帮派斗争这么简单。不过不管和谁扯上关系,我们都要把真正的凶手抓出来。就像我们以前做的那样。”
库珀的眼神友善而坚定,闪烁出旧日美好时光的光彩,文森特对于这位检察官的好感就来自于他的坚定信念以及不惜为之付出一切的勇气。
“哦,当然,我也很想再来一次。”
“我会再去绿墙区找神父和其他人打听一下你说的那个影子,你最好用你的方式了解一下骨钩帮到底招惹上了什么人。”
文森特点头赞同,两人于是从停尸房出来,守在外面的医生将他们送出了医院。来到地下停车场,库珀问道:
“要我送你回公寓还是什么地方?”
“嘿,现在是周六晚上,我还没去酒吧喝一杯呢。”文森特故作轻松的耸耸肩。“这附近我没怎么来过,或许可以发现一些好地方。”
“随你吧。我先走了。”
文森特目送检察官利落的上车走了,而后点了根烟在原地抽起来。
“你在想什么?”魔鬼说完立刻改口:“哦,你在等什么?”
“确认库珀不会回来。”
“否则会看到你……”魔鬼故意停顿,等着文森特自己说下去。
“亵渎尸体。”
文森特把烟踩灭,走回到电梯按下地下三层。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刚才那位医生正夹着厚厚的一堆资料等在门口,看到文森特出现在电梯里十分诧异。
“你还有什么事吗?呃,你怎么称呼来着?”
“麦克林。麦克林警探。”文森特报上了自己曾经的名号,然后摆出一副惊慌的样子说:“刚才我和库珀检察官在查看尸体的时候把一件关键证据忘在停尸房了,幸好你还没走,不然我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你。你方便让我进去把东西拿回来吗?”
“证据?什么证据?”医生露出迷惑的表情,“我刚刚从里面出来,把尸体重新锁进冷柜里。我没看到任何不属于停尸房的东西。”
“哦,我本来不应该说下面这些话,但是我必须让你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文森特双手做了个向下压的姿势,就像是要向对方坦白一个秘密:“法医在现场提取到一些颗粒物,警方怀疑这些东西可能是焚毁尸体的燃料。刚才我和库珀检察官在里面把这些颗粒物和尸体的呼吸道残留物作比对,就在那时候我不小心将一些颗粒和残留物弄混了。现在的情况是,如果我不能把尸体喉咙深处的可能是燃料的颗粒取出来,警方就会以此做出错误的判断。你也不希望看到这种事情发生吧?那些人已经死的够惨了,如果正义还得不到伸张的话,我要羞愧至死了。”
“呃,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医生有点被说服了,但他还是存有顾虑,“不过想要检查尸体的话要有警方的文件。”
“你也看见了,我是被库珀临时拉过来的。”
“那你不如让检察官在来一趟,我相信他还没走远……”
“不不不,这正是问题所在。库珀检察官是个严谨的人,如果他知道我犯这种错误,我就再也没有机会接手这种大案子了。”文森特早就注意到医生手里是关于医学考试的资料,于是更加诚恳地说:“想一想,如果你接下来的十年都要在半夜守着停尸房,连手术室的门都进不去,那会是多么凄惨。”
“其实我是皮肤病科医生,一般来说不需要进手术室……”医生摆了摆手示意文森特不必再讲下去了。“不过我懂你的意思了。十五分钟,只有这么多时间。然后我就锁门,不管你出不出来。”
“感谢你对警方的支持。”
文森特道谢之后,医生将停尸房的门打开让他进去。现在这间冰冷的地下室里就只有文森特一个活人了。这种环境并不会让他感到恐惧或是其他的不适反应,毕竟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比和十几具尸体独处要可怕得多。
“慢着,你马上要干的事和我想的一样吗?”魔鬼似乎猜到了文森特下一步的行动。
“用你的方式了解一下骨钩帮到底招惹上了什么人。”文森特打开柜门拉出五具尸体,这种场面让她觉得自己正在举办一场人体悬浮术主题的大型魔术表演,“刚才斯科特·库珀是这么跟我说的,我觉得他说的很对。”
“你什么时候开始听公务员的话了。”
“我曾经也是公务员!而且这一次我也有必要主动出击抓到凶手,不然像海伍德那些愚蠢的公务员就该得逞了。”文森特脱下外套,做了几次深呼吸,“你准备好出来呼吸一下死亡的味道了吗?”
“啊,我已经等不及了。”
“别忘记你该做什么!”文森特提醒道。
“别忘了你欠我什么。”魔鬼懒洋洋地说。
文森特解开衬衫左臂的袖扣挽起袖子,严重烧伤的手臂暴露出来。他并不经常看这条手臂上的伤疤,但是他早就无比熟悉这扭曲的皮肤,已经无时无刻不向他内心散发出的轻微刺痛。经管魔鬼一再否认,文森特还是怀疑这是他有意为之。不过他并不怪他,任何人被囚禁在这样狭小怪异的空间里都会有怨气,而且这种小把戏对文森特来说影响不大。
文森特单膝跪地,闭上眼睛,将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到左拳上。他感受到了那股力量开始蠢蠢欲动,冲击着他的每一条血管,向他的心脏狂奔而去。文森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比火烧还要强烈的疼痛遍布全身。他将左手摊开猛的按在地面上,就像是支撑自己接下来要说的那句话:
“墨菲斯托,该你接手了!”
黑色的血管从凹凸不平的烧伤中浮现出来,以极快的速度向上蔓延,被覆盖的皮肤也随即像被灼伤一样开始扭曲变形,甚至像煮沸的沥青一样鼓起溃烂的水泡。片刻之间文森特的的皮肤开始爆裂,他的身体里透出滚动的火光,就像他的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他慢慢地站起来,贪婪地用鼻子吸了一下冰冷的空气,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原本黑色的瞳孔变成了射出金色光芒的深红色。
“文森特,让我在这种地方出现真是要谢谢你。”魔鬼张开双臂,就像在拥抱周围的尸体。“不过我们还是先办正事吧。”
墨菲斯托张开左手,掌心里是一团蠕动的血浆。他对着这团鲜活的邪恶本源念出了恶魔之语,令人不安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吐出,那团东西也渐渐地沸腾起来。
“taraul,ghaaul!”(tome,forme
随着最后一句咒语脱口而出,魔鬼的左手在面前的空气中画了一个圈,而掌中的血迹就这样被涂抹在空气中,形成了一个竖着悬浮在半空的血环。红黑色的液体向中心蔓延,很快就填满了这个圈。魔鬼满意的看着这个像一锅竖起来的番茄酱一样的东西露出微笑,而这个不断涌动的血圈用更加剧烈的跳动回应他。
“出来吧,这里很安全。”
魔鬼的话安抚住了血液,它变得像镜子一样平静,然后一条细缝出现在顶端,向下裂开。是一道尖锐的锋刃划开了胎膜一样的血液,一个身穿罩袍,戴着巨大兜帽的身躯从缝隙中走出来,安静地站在魔鬼面前,而那道弧形的锋刃正是靠在他肩膀上的一柄巨镰。
“为你而来,我的主人。”
恶魔的语言从空洞的兜帽中发出,任何人听到这种声音都会陷入最本质的恐惧。一切人类想要逃避的东西似乎都在兜帽的阴影之中,深不可测,永不消散。
“那边怎么样?”墨菲斯托回到了一贯的散漫口吻。
“混乱。”
“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魔鬼不满地哼了一声。“难道把我赶出来就是为了开个疯狂派对?”
“这对你有好处。”
“或许吧,但我还是不希望有人把我家里弄得乱七八糟。没人愿意这样。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都重新收拾好。不过现在还是要干一些杂活。”墨菲斯托不太情愿地停止了抱怨,手指向周围指了一圈,他的仆从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五具焦黑的残骸。“找到他们,弄清楚是谁干的。”
魔鬼的仆从像影子一样漂浮到第一具尸体旁边,将镰刀锋刃的尖端稍稍刺进尸体的胸口,一道光在死亡之弧上掠过。他又对其他几具尸体做了相同的事情,然后他那丝毫没有情感和温度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不知道要多久。”
“我知道,那边的情况很复杂。我不会给你限定的时间,这对你并不公平。”
“知道了。”
墨菲斯托点点头,仆从静静地走回那条血圈之间的缝隙中,之后血圈从中间消散了,空气中一丝血腥味都没有。魔鬼在停尸房走了几圈,随意拉开出几具尸体看了一阵子,把手掌按在这些尸体的胸口,等了一会儿之后又失望的离开,最后他终于停止了这无聊的把戏。
“真是可惜,在这种时候死。那边现在可能连给他们带路的人都没有。或许他们死的时候还想着自己已经解脱了呢。”
墨菲斯托闭上眼睛,抬起了头,脸上的黑色还是退却,还原成人类原本的皮肤。这种清洁从全身向左臂推进,很快就只剩下左臂保持着扭曲可怖的样子。文森特张开眼睛,感受着自己慢慢重新占据这具身体,和左臂的刺痛。
“很遗憾我既帮不了你,也帮不了他们。”他把袖子系好,发现有几个冷柜被打开了,“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只是看看。我很久没有和死人说话了。”
“和跟活人说话有什么不同吗?”
魔鬼没有说话,文森特于是将打开的冷柜全部整理好,就像没人动过一样,然后他穿上外套走出停尸房。年轻的医生有些紧张的等在外面,见到文森特出来看了一眼表:
“真准时。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全都弄好了,”文森特做出轻松的姿态。“尸体干干净净。”
“好吧,不管怎么说,希望你们能够顺利破案。我不想再看到像那样的尸体了。”医生说着走进停尸房,“我进去再收拾一下,你从那边出去吧。”
文森特再次表示感谢,从电梯直接来到了医院一层大厅。救护车送进来一条腿被血染红的男人,哀嚎声和医生护士的呼喊声充斥着大厅,还有一些在输液的病人昏昏欲睡的躺在椅子上。文森特从这些人中间穿过,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他们到底是惧怕痛苦还是惧怕死亡?”魔鬼开口了。文森特预想到他会说话。
“我们只想好好活着。”
“我应该让你们在死了之后还好好……”魔鬼似乎在考虑该如何表达,但最后还是只能用那个词:“好好活着吗?”
“不,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我不喜欢这种说法,显得我的工作毫无意义。”魔鬼反驳起文森特地观点来无比流利。
“你已经很久没干你的工作了,世界有什么不一样吗?”文森特觉得有些好笑。
“你还没有资格跟我讨论这个世界的变化。”魔鬼的语气听起来不再像是开玩笑了,“到你死的那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会给世界带来什么。”
“哦,我也很期待。”文森特也不想在继续这场对话了,他还是回到正题:“你的手下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我从不给他们定期限,他们也不会拖延。所以我们现在就只能做你最擅长做的事情,”魔鬼决定最后要赢过文森特,“等待。”
“你可以等你的手下,我还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