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浮生（1 / 1）

这里是无边的黑夜，黑不见底，但黑夜是滋生梦幻的地方，梦里风筝满天，阳光明媚，梦里温暖灼热，还有阵阵肉香味传来，但灼热越来越热，杨若谦想要离开那灼热的地方，却走不动，仿佛被焊接在这片灼热之中，那肉香传来难闻的焦糊味，令人作呕，那阳光也变作阵阵黑烟，越来越浓稠，变成划不开的重重黑暗。

杨若谦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他用尽力气要挣脱这黑暗，然而黑暗还是黑暗，压得令人无法呼吸；直到感觉身体一轻，身体凭空被飞了起来，然后扎扎实实落在了一些柔软之中，那些黑暗才被挥散开来。后面又被一些柔软物压住了，接着又是一阵雨浇了过来，那是油味的雨，但也是冰凉的油，杨若谦终于张开了眼睛，他从那些压在身上的尸体的缝隙里看到那些穿着盔甲的人手握着火把，围观着他们，他在一个大坑里，那些身下的和身上的都是昔日的同胞，他们的血早已干结了，但身体还没有僵硬；有人在浇油，有人在等待着点火，后来浇完了油，点着了火，火开始不大，因为天气不好，雪下得很大，风也吹得很猛，那些人扔下手中的火把便离开了，风卷着地上的雪扑向了坑中燃起的火把。

杨若谦扒开那些尸体，向上爬，战场上静悄悄的，跟昨天还是前天完全不一样，是昨天还是前天，他与温涛就在这个坑附近，两人一人掩护，一人开弓，专射敌人的军官；然后他记起了温涛最后是力竭而死，在那些如蝗的箭雨插入他的身体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在杨若谦感觉到身后一轻的时候才有箭矢飞向了他也飞向了温涛力竭而逝的身体，他明折这身后倒下的人再也不能把着自己的手臂对准校场的箭靶，再也不会含笑夸奖他正中靶心的那一箭了。

杨若谦没有死，他穿了秦海峰送给他的那件轻甲，幸运的被他的昔日同胞挡在身前，后来他们的死去的身体又挡住了他，把他压在了下面，从而使他躲过了箭雨，躲过了被火烧为灰烬的可能，他在昏沉中就听到有人从他的身边拉走了温涛的尸身，割下了他的头颅，他无能为力，只有无边的昏沉包裹了他。

风雪很大，他还没有爬上去就已经被白雪覆盖了全身，待他到达地面的时候几乎跟白雪融为一体，四野苍茫，城头风雪之中飞舞着的已经是别人的的旗帜，城内还有阵阵黑烟迎风而上，想来这城中百姓已然遭难。

他爬向那座城，身后的痕迹很快就被狂卷的风雪填平，这身后的深坑之中都是昔日同吃同住的同胞，再也看不到了，他要去那座城里看一看，还有没有人活着，还有没有可能把那些旗帜换回来，用那些入侵的强盗的鲜血告慰温涛和这些被埋藏，被烧成灰烬的英灵。

杨若谦摸到了秦海峰送他的刀还在身上背着，临出发时田阿牛送给他的一块干粮还在怀中，他还想起了出发的时候偶一回头看见柳如松的孤峭的身影立在黑夜之中，身旁灯光幽暗，他记得拍他肩膀的萧盛，对他竖起大拇指的聂明海，记起了田阿牛不舍的含泪的样子，他记得很多人；而很多人还在这城中生死未卜，哪怕还有一口气也要爬向那里。

不知道爬了多久，身上不再那么寒冷了，血液温热了起来，黑夜无边地漫卷了过来，漆黑的之中杨若谦慢慢直起了身体，眼睛闪闪发光。

秦峰等了许久没有行动，他看到福严进入议事厅之后，便有四个人在议事厅周围不显眼的地方隐藏起来，那必然是福严的护卫。秦峰藏的地方很隐蔽，另外的几个人藏的地方也很隐蔽，但是门口留下的两个人很快暴露了，福严的手下抓住了他们，绑在议事厅着的地上，被打得血肉模糊，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隐藏的几个人看得心惊肉颤，双目欲血，眼睁睁的却不能出才相救，不然前功尽弃。

最后那两人用尽力气大喊：“我邓文，邓武两兄弟绝不后悔。”然后撞向了石阶。

福严加紧的搜查，里里外外，所有不明来历的人全部都抓了起来，绑在了邓文，邓武撞死的台阶前，总共有十来人，有几人一看就是营中被落下来遗忘了的几个风烛残年的杂役，秦峰的三名同伴也被抓了进去，另有一名消瘦的年轻人，满脸病容，浑身无力的委顿在地上，貌似已是病入膏肓，三名同伴看到邓文、邓武二人的尸体，明显的悲痛难忍，以致福严让人单独提了出来，其余没有什么问题的人，也没有什么危险性的人便押入牢中，听候发落。

秦峰的三名同伴，心知再无生机，也相继自尽，秦峰虎目泪流，看着福严周围护卫重重，只能蜇伏不动。

福严看着地上一地的鲜血和尸体，面无表情，目光虚空：“一定不是这几个人，就这几个人还不足以奈何我，我等着。”

杨若谦躺在石阶前的时候，他身上还背着秦峰送的那把刀，他把轻甲贴身穿在了身上，刀也贴身藏在了身上。他本是个女子，身架偏小，外人看来就是一名身材消瘦的年轻人，这几日的消耗让他疲倦不堪，只想养足精神再行动起来，不想刚刚才在一处隐蔽处歇会就被拖到了这里，他看到气度不凡的福严，就认出这是战场上最大的那名将领，那是温涛用尽生命也没有射中的人，只是射中他身旁的另一个人。

杨若谦怎么看起来就是一名背着包袱想要逃跑的病人，那些人把他的包袱倒出来，里面就几件旧衣和一张饼，还有几颗碎银，然后把他投进了牢中。

夜色浓稠如墨，冰冷如刀，秦峰蜇伏已久，决定开始行动，他分派了几名跟随者，去引开福严的暗卫，自己单独去会福严。

福严坐在案前，那正是柳如松常坐的书案，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很快秦峰便出现在他面前，一身黑色的衣服蒙面，也不多话，抽出长剑便刺向福严，福严轻松躲过，秦峰深知福严不可小觑，使出全力想要迅速拿下，然身经百战的福严哪有那么容易制服，秦峰几次扑空，心中原本不多的胜算便更少了几分，两人转眼便使出十几招，秦峰渐落下风。

夜深人静一个消瘦的年轻人从身上拿出出一把刀，果然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刀，他悄无声息的砍断牢锁，如鬼影一般手起刀落快速解决了几个狱守，对于夜间行动他是轻车熟路，对于这间牢房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很快便找到了关押着萧盛和聂明海，柳如松他们的牢房，却没有看到田阿牛，想必是回了胜王府。杨若谦将几人拍醒，几个人又惊又喜，本来这败兵之将已是生不如死，没想到生还的杨若谦给他们带来了希望，杨若谦示意他们暂时不要出声，低声说道：“要快速拿下福严，我们几个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去刺杀福严的部下，一部分去擒拿福严。”几人深知这是最后的机会，纵有千军万马也不及拿下福严一人。

秦峰已渐渐不支，这福严果然不一般，看来今天已没有丝毫胜算，便在心中盘算如何脱身，然而福严怎么可能让他轻易脱身，胶着的步步逼近，直到听到外面有了动静，护卫已经赶来了，才下了一招狠招制服的秦峰，护卫涌进来按住了秦峰，福严重新坐回案前。秦峰另外几名同伴也被带回了几人，福严看出秦峰才是他们的领头人，逼问也逼问不出什么来，便要投入牢中等候再行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