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1)
幸好柳如松是认识路的,两人中途才没有迷路,一路上都很顺利,时间很快又到了夜晚,两人停歇下来,休息片刻又出发,如此这般行走了一日两夜,终于赶上了大部队。
温涛,聂明海见到柳如松赶上来之后,松了一大口气,从他们在迷迷糊糊之中接到军令后马不停蹄的赶路,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赶到北方的据点,那才是他们这些新兵操练许久要到达的地方,柳如松才离开了没有多久,他们两人已经有点焦头烂额了,两人是一介武夫,对于带兵打仗是比较有信心,但对于军营中许多细节的事情是没有应对的能力的;而柳如松看似温温吞吞,可每样事情他都可以付诸纸笔,一条条,一项项整理得清清楚楚,他自小家教严格,做事一丝不苟,很是靠谱。
柳如松的父母在世时有心将他培养成文武全才,都是请了有名的先生和武师,只是柳如松天生尚文不尚武功,几招拳脚连防身都不行,父母请来的武师都是为他花了冤枉钱,这一点跟杨若谦在某些方面恰恰相反,就连性格都是相反的,柳如松文弱且内敛,杨若谦则身强而外放。
一行人风雨兼程多日,一时是晴空万里,一时是大雨如泼,只感觉天气赿走越凉爽,直到远处出现了一座座顶着白雪的山峰,继续多日,终于在一座山谷前停下来,山前有一处关卡,柳如松上前递交文书后,一队人马终于可以安顿下来,暂时结束了餐风宿露的日子。
安顿之后杨若谦抽空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身处一片山中,山上草木并不繁盛,山顶还有不曾融化的积雪,这片绵延的山峦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军队,只看得到山前的路上时有人马和车辆经过;若是再登高一些,便看得见一座城池的轮廓,城池上有烽台高耸,城池中有人影晃动,城池之外又是起伏的山峦。
杨若谦整理好柳如松的住处之后,听到时夜间喧闹了好几次。自那次山间遇狼之后,让杨若谦变得更为警觉,听到夜间几次喧腾,便支楞起耳朵,原来是夜间不时有人进入了山谷,想来是各处的新兵都是在这几天时间陆续到达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汇合,静下来之后偶尔会听到几声狼嚎,还有夜间奇怪而尖锐的鸟叫声。
杨若谦眠浅,被吵醒后便再也睡不着,军营之中管束极其严格,醒着也不可以四处跑,只有睁着双眼等天亮。
凌晨时分正是人意识蒙眬之际,杨若谦终于有些困倦,却隐约听得到阵阵马蹄之声,他强撑眼皮耐心倾听,马蹄之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他忙出帐查看,四面山雾沉沉却并没有看到什么,想来马蹄声是有人进出营帐而发出的;杨若谦看到柳如松的帐内还亮着微光,凑近才听到,帐内有人低声交谈,有刻意罩住的灯光,只听一个陌生的声音低声说道:“从这道山梁下去,向西北方向出发大约三十里地,就能到达敌人的军营,你们再从侧面包进入敌营,只要你们能拖住半个时辰,后面的援军就能到达。”后面听见温涛说道:“郭将军,我这里全是一批新兵,没有上过战场,别说拖住半个时辰,哪怕是小半个时辰也怕是撑不住。”又听到聂明海粗声重气又刻意低下的声音说道:“温涛说得对,我们这批新兵如果上了战场,只怕是去当炮灰,敌营中都是老兵油子,我们想要支撑半个时辰可不容易,上峰只怕就是让我们去送死的。”
郭元声音没有半点温度:“这是军令,你们不必多言,明日准时清点人数出发。”
从头到尾都没有听到柳如松的声音。
杨若谦听到有巡逻兵过来便悄无声息地离开柳如松的营帐,心中起伏不定,终是明白一件大事情,他们已经到达了前线,距离此地不远便是敌营,随时都会投入战场,而他们甚至没有时间熟悉战场,就在可能把命丢在这里,一想到这次匆忙间决定参军,如今离家不知几千里了,很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家人了,不由呆坐一隅,任凭心中翻腾不已。
柳如松待其他几人离开后,无心入睡,出了营帐往一处稍高点的地方走过,独立山雾之中,心情亦是难于平静。
自那日没有见到小玲儿最后一面之后,便觉得这一生已过去了大半生,形容还是年轻,内心却已沧桑,虽说年纪轻轻,可经历的世态炎凉并不是所有人能理解的,父母离世,家境败落,遣散仆从,岳父不认,小玲儿离世,终是只剩了他一人伶仃度日,从此几枚铜钱便可沉醉一日,不知年月。
那日瓢泼大雨,电闪雷鸣,酒醉被惊醒,身上却没有淋湿,一个清瘦的身影撑着一把大黄伞,遮住了他的身体,蹲在他身旁,一动不动。
他记得酒醒后这个人见过很多次,但脑袋还是迷糊的时候他只记得自己拱手道谢,没有听到他说过一句话,他脸庞清秀,身量极瘦,柳如松搜遍记忆也没有找到时与此人相关的一星半点的事情,或者只是萍水相逢的善心人吧。
到了冬天的时候,他心懒怕冷便不想出门,每天只在老宅里昏昏欲睡。在某个下雪天里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声由远及近到时了柳如松的门口,随后传来敲门声,柳如松拢紧袖子,打着哈欠打开了门,门口立着两个身材魁梧的军人,两人一个黑面浓须,一个是方脸无须,两人说着一口官腔,阐明来意,递上了文件,来意是要住进他家里开展征兵行动,且要求柳如松的全力协助,这是柳如松这自他遣散家仆之后来的第一位客人,此前他曾在那扇点着温暖灯光的屋子里度过了幸福少年时代,如今他每夜看到的都是黑沉沉的窗洞,直到现在这两个人带了一队士兵住进来了柳如松的老宅,他们把他那些许久没有点灯的窗户都点亮了,把他那好久没有人气的老房子暖得热气腾腾。
温涛和聂明海远远便看到那座年久失修的房子,虽然很大,但也很破,他们看到那个一脸疲倦的年轻人给他们开了门,后来温涛和聂明海两人指挥着他们带来的兵把这座宅子修缮了一番,在他们住在这里的每个夜晚每间房都会亮起灯光,而早上又能听到他们整齐的喊号声。
后来柳如松跟随他们一起走了,那间房子也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关于柳如松的故事也没有人再传说了,关于他的父母离世,小玲儿离世,关于他想抓住的一切全部都离开了,唯一不变的就是那间老房一直在那里。
也许战场便是他的归宿吧,柳如松对着黑暗轻叹一声,这世间他已经没有什么不舍的,从连夜拔营他便能猜测一二,什么情况下让新兵这么急着奔赴战场呢,他的父亲在世的时候常常跟他讲关于他的先祖的英雄事迹,他的先祖也是在被当作炮灰的一场战斗中一鸣惊人,但柳如松知道自己的先祖可以一鸣惊人,而自己无论如何挣扎都只是炮灰罢了,他只是心中不忍这几个来朝夕相处的一群人也要当作炮灰奔赴战场,所以那日他在看完上峰发来的文书之后便郁闷难抒,不由又喝了些酒,然而越喝越气闷,不想竟喝到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