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主宰（1 / 1）

嗡沉闷的钟声蓦然间响起，把我从思绪中陡然拉回，声音来自眼前正在渐渐变大的穹隆之中。伴随13声钟声的敲响，我突然有一些不详的预感。可是我的心境在下坠的过程中已经发生了变化，所谓的不祥，以及其后可能发生的事，我从内心深处都已经有了打算。我将在地狱内坦然的接受所有肉体和精神上的折磨或者试炼，我此行就是为了不祥而来。 唯有痛苦是真实的，只有能够由双手去触碰到的才是真实的。 我用双手感知和传达对于丽玛的钦慕，我用双手敲打键盘来反映内心的挣扎和反思，同样我会用双手去感知接下来永恒的痛苦和折磨。折磨将使我兴奋，如同解读出了圣贤思想的内核一般兴奋。这或许让我有了接近先知的可能。我将在折磨中进化出感受先知们感受光的器官和能力，我将在地狱之中成为聆听天使之音的布道者。丽玛说过，渡人先渡己。我将在地狱内成为自己生命的布道者，我将不再彷徨。 怀着兴奋和些许忐忑，我睁大眼睛似乎想要找到即将迎接我的穹隆内，究竟是什么在等待我。是天使的双翼还是魔鬼的利爪在敲打圣钟。 眼前的景色随着我的下降逐渐清晰。 在广场方尖碑下，两枚速度极快的火焰强烈的吸引了我的注意。 一枚灰青色火焰坚定的沿着浑圆的路径绕行在一座祭坛周围，似乎正在为祭坛注入某种力量，它所留下浑圆的火焰之径同时又在守护着祭坛。另一枚红色火焰作为外来者和破坏者，强硬而暴躁的试图打破祭坛和灰火之间的平衡闯入由灰火打造的仪式的保护圈。 火并都由红火的突然袭击引发，它重复着对灰火发起挑战，一次次猛烈撞击后无功而返，又一次次义无反顾的发起冲锋，但它丝毫没有影响到灰火所布设的道场。两方的实力并不对等，红火是一个勇敢冲动但并不合格的挑战者。即使它的每次攻击都能给远在空中的我带来真实的冲击，但灰火和它所围绕着的祭坛自始至终稳固而坚定的矗立在方尖碑下。 两枚弥散着神秘光晕的火焰就这样不知疲倦的缠斗着。 我的视线暂时离开这两朵神秘的花火，细细看向几乎被灰火保护着的祭坛。这座古老而简陋的两层青石祭坛，始终沉默的充当着这场争夺战的旁观者，置于顶层的超乎常规的庞大祭品同样如此，安然的等待它的命运。 祭品被灰色的花簇所围绕，花簇一直延伸到祭坛的底层，就像为祭坛的台阶铺上了一层灰亮的地毯。这些或许有某些意义的装饰花簇早已经枯萎，这些生命的遗骸，反而衬托出作为祭品的那个仍然有着旺盛的生命力，他扭动着挣扎着。 邪恶的活祭从各种类型的崇拜诞生以来就存在，残忍的划开作为祭品的牲畜的咽喉，用它们的鲜血和仍在跳动的心脏来供养鬼神，用杀戮来祈求和平。人类对待同族的手法更为残忍和野蛮，甚至某些手段更像是为了取悦统治者而存在。 我还无法判断在祭坛上唯一还有生命力的那个祭品到底是什么生物，但是我已经几乎在为他即将迎来的悲惨命运而叹息。红色和灰色的火花一定有一方在努力避免这样的厄运降临，而仍在天上飘飘荡荡的我，只能袖手旁观。 突然一阵恐惧袭向我，或许我下坠的终点，是和这具可悲的祭品合而为一，最终被残忍的杀害，灵魂彻底堕入地狱。又或许在这场祭祀之后，我将再一次返回人间。不论如何，这场微小的战争和这座邪恶的祭坛，必然是为了我而准备的。 难道我死后的命运还未真正确定！难道这座圣城不是终点，它是开展审判的圣所？在梦中，我没有见到除了四神以外任何活着的生灵，难道是因为这座圣城只是一个过程，是一座决定灵魂命运的场所。灵魂在这里接受众神不可质疑的审判，而那些神灵无比享受这样的过程，甚至在闲暇时候还要通过战争来回味掌控命运的愉悦？ 我用尽浑身的力量想要看清那个悲惨的生物是不是长着和我一样的脸庞。我既不想再死一遍，也不想由一个无辜生命的终结来决定我的命运。 钟声再次响起，只一下，几乎让我的灵魂颤抖。我望向钟声的起点，那座神圣和邪恶并存的穹顶。如今，真实的死亡正在向我微笑，真实的恐惧正在心中一点点的积累澎湃。 拥有散发金光穹顶的圣教堂大门缓缓打开，一队苦修士缓步走出教堂，他们双手交叉在胸前，从头到底都隐蔽在灰色的长袍之内，只露出一双赤脚坚定有力的向前迈步。一个身材明显要健壮得多的苦修士赤裸上身走在队伍的最后，他的头上同样套着灰色的头套。最显眼的是他扛着一柄至少有半人高的巨大的锤子，一人一锤，如同死神降临一般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这时，我的身躯（更有可能是灵魂）离开这即将审判的死亡之地几乎已在百米之内，我已经能够清楚的看到这柄可怖巨锤上残留的血痕和荆棘状的边饰。 这支送葬的队伍行走的异常缓慢，扛巨锤的死神每一步都似一声洪钟震动我的胸口。 这支插曲沉重而震撼，让我更加急于看清祭坛上正在等待死亡的生物。 现在的距离已经刚刚好能够清清楚楚分辨出祭品的全部面貌： 她。 她躺在枯萎的花簇之中，脸上蒙着漆黑的布条，遮住了眼睛和鼻子。红黑相间的方格头巾将她原来亚麻色的长发包裹的严严实实；她身着黑色基底的巴勒斯坦传统锦袍，胸前是暗红色菱形的花边刺绣，腰间是一掌宽的明黄的装饰腰带。袖管上间隔刺有月亮和棕榈叶的图案。 长袍遮住了她身体的所有曲线，只露出一双脚相互摩挲。她的身体在宽大的长袍之下扭动，一只手臂从长袖中伸出一半，手掌透过黑红的头巾拉扯着长发；另一只手臂轻柔的放在腹部。 此时此刻荆棘之锤代表救赎代表解脱。此时此刻行刑者已经如同圣父一般慈祥。举起的重锤代表关于人生意义几何的疑问，重锤下落最终血花四溅，代表所有问题的终结。我和丽玛融合绽放。 丽玛是我最后的遗憾，在这一瞬间，圣父在终结我的生命和灵魂的同时，将终结我的遗憾。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已经弄不清楚我在期待在恐惧还是其他感觉。随后的路在哪里，我丝毫不在乎了。我几乎放空了所有思绪来等待这一神圣的时刻。 四神在看着吧？红色和灰色的火焰也在看着吧，他们是我生命终结的见证者，他们在期待用我的血来祭奠什么吧。我的血我的骨我的肉，将化成一个渺小人类对于神圣残酷荒谬信仰的养分。 然而它们得不到我除了爱和平静以外的任何的情绪。我的眼里只有丽玛。丽玛是属于我的地狱的主宰，是我的归宿。 距离在一点一点的变近，行刑的队伍将要和仍在交战的两朵花火接触。而我也即将回到我的肉体。我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丽玛身上，以至于对于花火的胜负一无所知。 我心中存在圣父是无敌的念头，存在我的命运是不可改变的念头，存在我和丽玛的命运将不可阻挡的合二为一的念头。 这微小的战场根本无法阻止行刑队的前进。 我的金色双臂因激动而颤抖着，射向我身体的金光，在我下降的过程中已经已经隐藏的无从可见，因此我也不能再知道它到底是从何处出发，我只能凭感觉的认为这是我和丽玛之间的连接，就像那间永远橙色的房间一样是我和丽玛之间永恒的连接。我在期待那最终的一刻。 如果有精神的世界，也许会有一片橙色的海洋，而我和丽玛一起躺在这片海面之上，躺在孕育无限生命的混沌之上。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和丽玛会聊什么呢。一定不是种族和社会，一定不是科学和自然，那会是什么呢。我的脉脉深情如果能够得到丽玛的回望，那也许我们会一直陷在这样香甜的气氛中吧。 生命终结对我而言已不再可怕。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和丽玛从身体到精神的融合了。圣城中的一切都是这场超越生命和思想的生命的嘉宾。此刻我是这座圣城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