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逆行（1 / 1）

西罗亚水池大约三十米见方，水面在天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四边砖墙高耸，在隧道的对面建有与水面几乎持平的平台。平台尽头有向上的石造的没有扶手的台阶。说明了这座蓄水池的水量还可以根据护城河的水位继续上升，而现在正巧露出的那座平台，也给我了充分休息的空间。 我爬上平台，安静的躺在上面，沉醉于这个金色的环境给予的神圣气息。如果天使是光，那天使应该就是这个颜色的吧。 这还是我的梦境吗？ 是一个孤独的沉默的不虔诚的犹太人所能作的梦吗？我该感谢白羚吗？毕竟是它的一次次的劝阻和提醒，让我对这次旅途有了赴死的决心。白羚不可能不知道这条隧道有通风的孔洞。所以最应该感谢的是我自己执拗的性格，是的，前路很难，但是越艰难越要去探寻。 我的双腿在经历上下山以后不停颤抖，在穿越隧道的时候得到了休息。而我的双臂在立功之后已经绵软无力。短暂休息缓过神来以后，我便起身向着台阶出发。 圣城建在小山丘之上，从护城河的水平面到城中，大约有二十层楼的高度，这段上行之路也并不是那么轻易。但是终于进入了圣城这件事，已经让我精神充盈，即使光着脚，浑身湿透，连平时卷曲在头顶的头发都绵软的紧紧贴在脑袋和脸颊上，但是始终沐浴在金色光芒之中的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虔诚而且振奋，仿佛马上就能见到雅卫一般，我的脚步轻快呼吸匀称。 我轻巧的拾级而上。每一个阶梯转角的平台上，都有一个小天使怀抱水瓶的雕像。姿势不一神态各异，脸上都洋溢着喜悦。我兴奋的吹起口哨，在每一个小天使面前驻足逗留。 比刚刚入梦的时刻还要兴奋，我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好奇。直到登上古城正常的平面，我目瞪口呆。 还未下山的时候，我在山顶平石上已经把古城的大半细细观察。而当下展现在我眼前的完完全全是另一幅光景，所有的平顶建筑似乎在下山和穿越水道的时候齐齐加盖了尖塔钟楼和穹隆顶，甚至连建筑高度也相较之前要高出不少。整个古城神圣的气息到现在已经不止存在我的精神世界，而是真实的展现在我的面前。 满目皆是高耸的华丽尖塔，这座古城似乎把全世界所有的圣教堂都集中了起来。但是这些教堂的制式极其混合，仿佛是在哥特式的基础上，采纳了拜占庭的夸张穹顶和罗马式的半圆形拱券，因此几乎无法在现实生活中找到相近的比对。 我正徜徉在一座教堂之城中，上帝可能在任何一个穹隆下的圣坛中休憩天使可能在任何一个尖顶以上歌唱。即使我并不想错过任何一座圣教堂，但是我的目标十分明确。 古城东头最高的尖塔之下，一定是这座城中最为神圣的地方。 我缓缓走过两侧布置有天使像的小路，向北到达了古城中心的中轴干道之上。面向东方，直面被大阶梯环绕的神圣大教堂，泛着金光的穹隆顶，背后高耸的哥特式尖塔巨大的圆形玻璃射出圣光阶梯广场上方尖碑透露着神圣。 但是此时我却低头死死盯着自己赤裸的双脚，试图回答一个被无数次问起的问题。 我执意来这里究竟要找寻什么？ 每个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是在寻找自己生命的意义。难道不是吗？ 这座神圣教堂里是否能给到我我想要的意义？ 我是否带有这份期待？

我突然有些不想进去了。 如果进入圣殿是我这一生所有的意义，我为什么要在20岁就去完成它。或者，如果进入圣殿以后，安坐在圣坛之上的某个神灵告诉我说，罗南，你的人生意义在于那我也没有必要再醒来，再去追求什么了。 仅一瞬间我突然想通了。丽玛说的，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也许生命中每一个瞬间，每一件必然或者即使偶然的事件，他们存在意义，只是让我一次又一次，坚信自己的生命是有某种意义的，坚信自己求索的旅途是漫长，坚信自己所选择的道路是神圣的。 因此就算有人提前告诉我，我的生命的意义在于什么，在完成它之前的这段时间里我也可以自由的选择自己想走的路。 诺阿问我，人现在走的这条路终点在哪里，我能不能决定我要去哪里。 我想我现在有答案了。 即使我不知道那个确定的终点在哪里，但是我能决定我想走哪条路。即使终点恒定，我也可以绕一大圈，享受沿路风景和危险。这旅途不是百米赛道，而更像荒野求生，或许活下去就是唯一的目的，但是活着就有无数可能。 所以圣殿我最终还是会进去的。 即使进入圣殿代表了这段梦境的结束，我还可以选择什么时候去达成这个终点，我还有时间在这座教堂之城中徜徉。 上路吧，活着如果是一，和丽玛的相遇和别离是第一个零（也许），进入圣殿聆听圣音是第二个零（也许）。那么就算进入圣殿之后我会立即死在梦境里，我的人生也已经凑够了一百分。如果侥幸活了下来，那我还可以再去追寻第三第四个零，去把属于我的旅途变成一千分一万分。 我反向西行，背对着大教堂，暂时把一片神圣之光留在身后。我随机拐入了一条支路巷道。这条南北向的巷道自中轴向北到底约有一公里左右，路的两侧共有八个教堂肩并肩肘并肘，虽然各自的规模都不算大，但是除了方尖碑这样象征唯一独特性的设施以外，从外观上看几乎五脏俱全，有各自的带有穹顶的主堂，有高耸的经阁或钟楼，有夸张的排排飞扶壁，透过绿篱，甚至能够看到西侧教堂的后花园内还有一座规模不大搭有拱形葡萄架子的小墓园，也许在这其中埋葬着先知和殉教者，静谧安详。 在特拉维夫雅法的三年半，以马内利教堂承载了我所有偶尔的宗教活动。回想起来我甚至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大教堂。于是我加快脚步，向东转入了前往这条小路最靠近中轴的大教堂的入口广场。 与教堂本身的宏伟壮丽相反，直通广场的道路仅有约20米，尽头的广场也略显袖珍。道路两旁分别有圣母像和另外三座不知名的雕塑，广场中心有一座雕塑喷泉周边有四条石做的长凳。应该存在的编制在这里都能找到紧凑布置的痕迹。 可能是为了减少除教堂本身以外的用地大小，以使这座圣城内得以容纳更多的教堂吧，我略有所思。 此时我加速行进，绕过雕塑喷泉，抬脚登上了三座巨型拱门前的台阶。左侧的木质大门虚掩着，于是我侧身从大门间隙闪了进去。前门厅亦不算大，正面的墙上绘有摩西手持权杖分开红海的大幅壁画，除此以外整个门厅没有其他过多修饰。壁画底部的中间安置了一个用于净手的白银质地水盆。 整个教堂内的气味复杂，既有灰尘的味道，也混合了一点木制品的淡香，这两种传统的味道以外，我似乎还嗅到一些海洋腥咸的味道。或许是摩西分开红海的壮观景象让我产生了联想。我在净手盆象征意味的洗手之后，从摩西的脚底下走过，准备从右侧进入主礼拜堂。